信王跪下道:“是孙儿不孝,让太妃操心了。孙儿一定会让太妃好起来,太妃病不好,孙儿就不成亲。”
说着他居然就像小时候一样呜呜地哭起来,看得我目瞪口呆,着实佩服。
他一边哭一边转向陛下恳求道:“先人不宁,太妃难安,请陛下允许臣为皇祖母做场法事,太妃的病就会好了。”
陛下为难道:“在宫中做法事,并无先例……”
“怎么没有先例?你在宫里给贵妃建佛堂,不算先例?”德太妃抢白道,“你媳妇儿做得,你亲娘就做不得?”
陛下有些无奈。
德太妃继续置气闹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尼庵庙里跟先帝的那些嫔妃姐妹们作伴吧!佛门圣地,总不会再有先人来摸我的头了。我那皇后姐姐的魂灵,就叫她飘在外头吧!”
陛下心中恼怒:「泼赖妇人,每次都只会胡搅蛮缠,搬出先帝母后来压朕,来来去去就这点伎俩,朕都看烦了!」但面上还是迁就她温言道:“佛堂清净,就一个小小的偏殿,要是母后的法事也办得下,朕身为人子,怎么会不愿意呢?”
德太妃说:“当然办得下,不用太多人。我请几位大师过来,加上云期,七八人足矣,最要紧的是真心诚意。”
我不答应:“佛堂里供的是我姑姑的灵位,怎么能借给别人做法事?”
德太妃对我冷眼道:“燕宁宫本来就是先皇后的寝宫,你姑姑才是后来的,不在那儿做在哪里做?我看燕宁宫最合适!法事做完了,正好请大师也为你姑姑诵诵经。这突然横死的人,不超度怎么行,你就不怕她魂魄不安宁吗?真是没孝心!”
她是太妃,我不能反驳顶嘴,就闭口不说话。
陛下又跟德太妃说了些好生养病、注意身子、莫操心劳神之类的话,我在旁边一直悄悄盯着信王。
奇怪,我居然一点都没看到他心里有异样的念头。除了虞重锐和年迈的阿婆,他是第三个我看不见邪念恶意的人。
但是不应该啊。他跟我对视的那一眼,他笼络李明海到自己麾下,德太妃假装生病配合他入宫,他在陛下面前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个人肯定不简单;就算没有那种不可言说的野心,只是为了自保,他对陛下也该有些怨怼畏惧吧,心里会毫无波动?
离开寿康宫后,陛下问我:“方才你盯着信王看了许久,看出什么了?”
如果我说什么都没看到,陛下肯定不信,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想了想说:“信王在陛下面前似乎非常拘谨,心怀恐惧。”
陛下问:“为何恐惧?”
“信王担心……陛下不久就会杀他,时时忧惧不安。”
“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陛下温和而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是奉天皇帝唯一的血脉,朕自幼受兄长呵护照顾,奉天皇帝是除了先帝之外最让朕崇敬仰慕的人,朕怎么舍得让自己兄长绝后?”
他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宛如一位友爱仁慈的叔父,仿佛信王的提防畏惧反而伤了叔侄情义。
但是他又在心里续道:「等他成亲生了孩子再杀吧,也算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兄长,给他留了一脉香火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