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喝了一碗热姜汤发汗,沐浴更衣重新梳妆,然后去往佛堂。
几名僧侣正在佛堂内布置法坛,信王负手而立,沉默地站在一旁观望。
我刚一脚踏进门槛,就被那里头的景象逼退出来。
我见过寻常人的各种恶念,贪财、淫邪、盗窃、伤人,与我见过的恶徒宵小实际所为相差不大,只是他们在脑中把恶行演练一遍而已。偶尔也有夸张脱离现实的,比如安国公和高少师互殴,则臆想出气大过于实操,安国公把高少师的胡子拉出三尺长,脸都扯歪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野心”这种东西被“墨金”感应具象出来,是这番庞大宏巨的模样。
我没有猜错,信王确实有野心,而且是最大逆不道、该诛灭九族那种,甚至比那更狂妄、更自负。
他睥睨满天神佛,手握三山五岳,脚踏万里河山,俯瞰芸芸众生,他要做天下之主。
我往后退了一步,信王发现了我,收起心思向我走过来。
“瑶妹妹回来了,”他跨出佛堂,示意我身边的侍女退下,“我等了你好久。”
我向他行礼:“劳信王殿下久候,不知这法事要做几天?”
“后日中元,从中元起接连三七二十一日,至七月过、八月始为止。太妃原本说最好做七七四十九日,但我不能在宫中呆这么久,折中度过七月便算。”
我说:“四十九日便到九月了,八月里殿下还得办婚事吧?”
信王一笑置之:“我费了这么大周折才与瑶妹妹见上一面,瑶妹妹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我侧过头,视线从他肩上越过去看向屋内僧众:“殿下真的信这个吗?是先人在地下不宁,还是今人不甘于先人已逝,传承断绝?”
信王不说话了。
“殿下有青云之志,不甘只做笼底燕雀,”我转回来抬头看他,直言道,“我可以帮你。”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地一笑:“原来你托李明海传话约我私会,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还能为什么?若不是对我要说的事心里有数,他又怎会大动干戈,绕这么大个圈子来见我?
不过他马上又问:“彭国公已经站在我这边了,你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儿家,你要怎么帮我?”
“今后半月殿下每日都要来燕宁宫,我们可以从长计议。”陛下还嘱咐我这段时间好好盯着信王,看他有没有异常之举呢,“后日中元节,陛下祭拜天地祖先之后,夜晚会在甘露殿设宴,试探群臣对于立储的态度立场。”
信王不解道:“立储乃国本,朝上自可光明正大地商议,为何要在甘露殿夜宴试探?”
因为白日的紫宸殿我上不去,我只能趁着夜色遮掩,偷偷摸摸躲在甘露殿的阴暗竹帘之后。
“总之朝中五品以上重臣几乎都会列席,殿下有没有博闻强记的心腹在其中,记下每个人的座次,最好辅以相貌服色特征,以便识别。”
这下信王也迷惑了:“你要这个做什么?”
“因为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不能保证每个都记得住。”
信王看我的眼神凝重起来。他暂时猜不出我要做什么,但是以一个野心家的敏锐嗅觉,他自然能觉察到我这个要求非同寻常。
他凝眉望着我:“你真的能帮我?”
“能不能帮得上,需要走着看,我也不能空口妄言。”我对他说,“但是假如有朝一日我助殿下得尝所愿,不再屈居人下,希望殿下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放我出宫,还我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