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走了。
剩我和虞重锐两个人面面相觑。
哦,还有榻上的三皇子,似醒非醒,嘴里乱哼哼。
我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好像比刚才更烫了。身上的外衣早就脱了,只剩薄薄一层中衣,但他还是觉得热,手在胸前无意识地抓挠撕扯。
我重绞了一把手巾,想再替他擦一遍身,刚要去解三皇子的衣带,虞重锐伸过手来把湿布巾拿走,说:“我来。”
他解了三皇子的中衣,衣襟掀开到一半,停下来转头看向我。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要帮忙吗?”
“非礼勿视。”
十一岁的小孩还非礼勿视?有什么好视的?刚才公主和婢女在的时候他怎么没说勿视呢,我都看过了呀?干扁扁的像条翻肚皮的白鱼,肋骨一根一根,小豆芽菜一棵,值得非礼去看吗?
我去一旁架子上找了找,寻到一把给客人纳凉的素面扇子,取过来替三皇子扇风。小孩子肌肤娇嫩,虞重锐力气大手重,手巾擦过之处便留下一道红痕。我制止他道:“你轻一点儿,看都擦红了!”
他瞥了我一眼说:“是他太娇气了,男孩子长这么细皮嫩肉。”
小孩哪分男女,不都一样吗?再说论细皮嫩肉,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自己身上不也是比姑娘家都白净?
我想起凤鸢趁他睡着拎他领口的景象,还有河清县驿站那次所见,不禁心思飘忽脸上发热,争辩道:“我、我特地查过文华殿的藏书,五石散服后浑身发热发红、肌肤充血,切忌用力抓挠摩擦,否则极易溃破生疮,小孩儿自然更要当心。你力气太大了,还是我来吧,你来打扇子。”
我把手巾重新抢回来,翻到背面一看,原来是手巾一角用同色丝线绣了暗纹花边,难怪粗糙擦出红痕。
我把绣花叠在里面,手巾光滑的地方朝外,给三皇子身上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别看这小孩子个头瘦小,没意识躺着还死沉死沉的,我把他翻过来擦背再翻回去就出了一头汗。
好不容易擦完,把他衣服虚掩盖着,忽觉凉风习习,清爽宜人。我转过去看虞重锐:“是给他打扇子,不是给我。”
他加大扇风的幅度,让我和三皇子都能吹着。“看你也出了好多汗,擦擦吧。”
我举起湿手巾准备擦额上汗水,又被他拦住:“别用这个。”
“又怎么了?”
“刚擦了他全身,你不嫌脏?”他取出自己的汗巾来,“用这块,昨日刚洗的,还没用过。”
虽然没用过,但那汗巾他贴身放了一天,我接过来举到面前,就闻见他身上的气味,丝丝缕缕,牵牵绊绊,若有若无。
我举着僵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把这汗巾覆到自己脸上,丢回给他说:“不必了,我去重洗一遍就是。”
我把湿手巾清洗干净,擦了自己额上的汗,再重新过一遍凉水,学上回邓子射给我治鼻血的法子,叠成长条盖在三皇子额头和颈中降温。
虞重锐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说:“你倒是对三皇子很上心。”
“褚昭仪之死也算是跟我有点关系,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母亲,大家都只想着用他来争权夺势,我不管他谁来管?”我把手巾翻了个面,“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对十一岁的孩童下手?”
可惜宾客太多,我没能看全,一出事就把三皇子送到兰苑来了,不然一定能找出何人动的手脚。
我望了虞重锐一眼,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跟他讲。
但我的心事,他好像总能猜到:“不会是信王。信王今日大婚,三皇子在他府上出事,他第一个难辞其咎。况且三皇子年纪尚幼,就算当众举止失常出丑,孩童而已,大家也会宽容原谅,不至于背负污名有损前途。”
我想想也对,要说童年时期的污名,信王以前不知留下多少蠢事劣迹,只要他成年后英明仁德,照样有很多人拥护追随。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虞重锐道:“要么是信王手下的人短视无知、擅自行动,要么是第三方挑拨生事、妄图坐收渔利,总之都不足为惧。”
他这么说,或许只是为了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忧虑。就算知道是谁,我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很多事他都隐瞒了,自己担下来没有告诉我,但是我想知道。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我对他说:“你在河边跟祖父说的话,我听见了。”
虞重锐转过来看我,手里的动作略缓,他把扇子换到左手继续慢慢扇着。
“虞向南……是什么人?”
他沉默片刻,回答:“原苏州府的知府,永王起兵时,他没有反抗,战乱平定后一并定为叛党逆罪,满门抄斩了。”
“可是当时永王兵强势大,整个长江以南都被叛军占据,被迫屈服没有反抗的地方官多了,陛下不都宽宥赦免了吗?”
“因为后来查出,永王一早就开始厉兵秣马囤积物资,苏州府多次克扣朝廷的租庸调输送给永王,才使其迅速壮大、起兵作乱,所以定为叛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