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州的日子清静如水,但又别具滋味,白驹过隙一般就流淌过去好些年。
册立新皇后的皇榜贴到沅州城门口,我才知道岚月只在位一年就被废了。祖父也告老致仕,去年过世,家里没有人通知我。
或许他们都以为我早就活不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知道“墨金”吞噬掉了我多少年的寿数。我不舍得太早死,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虞重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天天逼我去爬山。一开始是爬遥园后山,后来他觉得那山太矮太平缓了,没有效果,带我去爬江边野山。百丈高的山头,半个时辰就要爬到山顶,我差点没被他折磨死。
到了山顶我瘫在地上想,要不算了吧,不能白头偕老就不能吧,等我死了让他娶凤鸢做续弦,也算我没有失信于人。
但是等虞重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倚在他怀里,我们一起坐在山顶石台上看流云聚散、听竹林风起,他从背后抱着我,亲亲我的面颊,我就又后悔了。
我还真舍不得把他让给凤鸢。当然,邓子射也不会答应。
“这里的风景真好,绿草如茵,也没有旁人来打扰,天地间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所以你要干嘛?!
唉,我就知道,他喜欢光天化日。我对自己夫君的了解真是越来越深刻而全面了。
总之这样苦练了一年多,我的脚程越来越快,到后来只要一刻半钟就能登顶,脸不红气不喘,虞重锐都被我甩在后头。
成婚后的第五年,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虞重锐很是懊恼,说这是他的失误。慈幼院里那么多女童,男童也有,想要孩子可以去过继领养,我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慈幼院是我创办的,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婴孩,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童。沅州政令严格还好些,但是周边的邵州、平州等地,杀女弃女依然屡见不鲜。不知贺家人是否还笃信风水洗女恶俗,但我知道这样的事一直都会有,再过几百年也未必会断绝。
我反复问过邓子射,确认我身上的余毒已经拔清不会祸及胎儿,身子骨能够经得起生养。邓子射检查完说:你现在比隔壁孙伯家的母猪还壮,生一窝都没问题。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跟母猪比吗?不对,母猪能跟我比吗?也不对……总之我不是母猪,我才不要生一窝呢,有一个就已经很好了。
得益于我每天爬山练出来的体力,这个孩子出生得很顺利,是个女孩。
虞氏下一辈女儿正巧行“辛”,我问过当地人,苗人是没有避讳之说的,名字还会父子相承,于是给她起名“辛澜”。
认识了苗人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名字叫法和我们不一样,名在前,姓在后。所以我娘亲的苗名应该叫做“辛久冉”。
之后四年,虞重锐都很仔细,没再失误过。
短命的人不止我一个。信王终究也未能逃脱年不过四十的魔咒,三十三岁便英年早逝,在位仅十载。
这十年里,虞重锐的新法得到更大范围的推广,但很少有人知道,后世习惯称为“治平新政”、归功于信王的这场变革,其实在延兴年末就已经开始了。
信王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未能生育皇子,只得又传位给堂弟——先帝的七皇子。他蹭嘲讽先帝言而无信为人作嫁,结果自己亦重蹈覆辙,也算应了他发下的誓言。
七皇子登基后还寄信来,言辞恳切地邀请虞重锐出山。虞重锐上表辞谢,说什么内子体弱多病,只适应沅州气候水土,不能远行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