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两人都顶着一双黑眼圈。
檀九章因为某些比较复杂的原因难得睡过了平时的生物钟,没有叫夏翊起床。而夏翊则是心里乱七八糟睡不踏实,一贯没人叫就能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居然早早就起来了。
两人各自打开房门——一个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另一个还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脚下走不出直线、像是只刚离巢的毛乎乎雏鸟。
彼此一开门,从屋里走出来,马上狭路相逢在走廊碰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夏翊先下手为强,伸手指着对方眼下的青黑“哈哈哈哈”直笑:“你昨晚做贼去了吗?”
檀九章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没做贼,只是做贼心虚。
昨晚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某个小混蛋的模样,然后就是混杂着甜蜜的苦涩。只要想想这只是一个子世界,他就觉得那些呼之欲出的情感里掺杂了痛楚,可偏偏又舍不得放下。
就这么思考了不知道多久才勉强睡着,然而梦里头也不消停。大概是晚餐时候时间紧张,他紧迫地“释放了一次自我”,但不够痛快,导致梦里,那小混蛋的身影翩然而至,坐在桌边对他笑,焦糖色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红润的嘴唇微翕,一条灵活得要命的软舌毫无顾忌地舔舐着乳白色的汤汁。而梦里的檀九章似乎彻底抛开了理智和底线,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把将那个勾魂夺魄的家伙按在了窗户上……
总之早上醒来的时候,檀九章不得不花了一会儿工夫处理他的被子和床单——而考虑到这是夏翊家,他还要纠结一下怎么解释被罩床单被换掉了的问题,然后怀着某种心虚与憋闷的心情打开房门——
然后迎来了昨晚在梦里折腾了他一整晚(或者也可以说被他折腾了一整晚)的家伙对他黑眼圈的嘲笑。
檀九章听着夏翊的嘲笑,忍不住咬牙,正要说什么,抬眼看见对方白皙的面孔上同样顶着一双眼圈,将对方的嘲讽原数归还:“你不如照镜子看看自己,都变成国宝了,这恐怕不是做一个晚上的贼能做到的。”
“我平时不上班的时候从不起这么早,今天生物钟打乱了,有黑眼圈有什么奇怪?”夏翊振振有词,“倒是你,平常起的比这会儿早多了。睡这么久还有黑眼圈,你晚上到底在折腾些什么?”他说着,眼神随意地往檀九章身后、对方昨晚睡的客房里瞄了一眼。
一瞄之下,青年的眉毛就扬了起来。檀九章一看他表情就心说不好,然而此刻已经来不及把房门关上了。
夏翊一把推开他,走入对方挡在身后的房间,皱眉看着床上深色的床单和被罩:“我前两天才叫阿姨收拾过家里。换洗了床上用品。我记得……不是这一套啊。”
他的目光狐疑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路过阳台时目光定住了——
阳台上正晾着他熟悉的床单和被罩,湿漉漉的,迎风飘荡,把洗衣粉的味道弥漫到了整间房。
他斜后方的檀九章全身紧绷,感到了人生当中难得的窒息和尴尬。
而最糟糕的是,见证这尴尬的还是个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的小混蛋(不,他没有在骂对方是狗的意思,虽然这一刻他有一种日了狗的感受),他几乎能想到对方要怎样刁钻古怪舌灿莲花地嘲笑他——
“所以昨晚你尿床了?”
果……等等,什么?
檀九章猝然扭头,瞪着夏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夏翊伸手指着阳台上飘飘荡荡的床单,另一只手扶着腰,笑得惊天动地,眼角甚至都笑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哈哈哈哈哈哈哈,檀助理难怪你眼圈黑成这样,多大的人了半夜画地图偷偷爬起来洗床单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哈哈”之声在房间里回响,竟笑出了一股荡气回肠。
檀九章呆若木鸡,竟然不知道“不说话被对方认为是默认尿床”和反驳说“不我没尿床其实这是梦x”哪种比较丢脸。
好像只是把脸皮丢在地上踩和踩得稀碎之间的差别而已。
但是在夏翊丧心病狂的魔性笑声里,他最终还是忍着绝望开口:“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尿床!我第一次知道超过十岁的人还会……”
檀九章隐忍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他整个人身上都冒着一股杀气:“夏经理,我不知道你活了二十多年居然还如此童趣。”
“不不不,不怪我,都是你太好笑了……”夏翊以为他是说自己笑得毫无形象,一边揉肚子一边艰难地在笑声间歇挤出回答。
“我的意思是——只有没发育的小朋友,第一反应才会是尿床。”檀九章崩溃过度,已经物极必反地、诡异地平静下来,甚至对着笑得脸颊绯红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怜悯的微笑,“毕竟你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正、常、男、人清晨的冲动。”
他在“正常男人”四个字上狠狠地加了重音,然后仗着自己比对方高出的十公分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目光在青年下半身意味深长地逗留片刻,薄唇轻轻一勾:“看病要趁早,不要讳疾忌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