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行辇停了下来,年轻天子爱惜物力,并不重排场。但是天子的身份放在那里,哪怕再怎么简朴,前前后后百来人还是有的。这么多人行动起来,不说气势,反正白悦悦下拜前看的那么一眼,几乎全都是一片脑袋,至于辇上的皇帝,她都看的不真切。
她来之前,白逊特意请了宫中女官来指点她的礼仪。虽然学宫礼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学起来很快,她双手叠在额前盈盈下拜。
中常侍奉命过来,就见到少女跪伏在那儿,花一般的年岁,人生的也和春日的柳条一般,靓丽纤细,纤细的腰肢挺的笔直跪伏在地,看着就一股赏心悦目。不过再怎么赏心悦目,比起旁边的女官,那纤薄的背上透出一股桀骜不驯。
中常侍跟在天子行辇之后,突然听到行辇内天子示意停下来,若不是天子让他去召人过来,他都不知道宫道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跪着。
中常侍心头冒出个疑问,天子是怎么知道人在这儿的?
中常侍按捺心头的不解,走到白悦悦跟前,跪伏在地的少女觉察到有什么不对,抬头起来,正好和中常侍照了个对眼。
中常侍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的。不过他脸上端着笑,“陛下召你御前应对,和我来吧。”
狗男人来了!
白悦悦脑子里三千五百只鸭子扯开了喉咙尖叫。
她这么一趟原本打算走个过场,竟然还能遇见狗男人?明明的离的那么远,他是怎么看到她的?又怎么想起叫她过去的!
中常侍见着少女仰头看他没动,他看了一眼少女身边跪着的女官,那女官他认得,是长信宫里的的,颇有些地位。能让这种女官亲自领进来,除了太后娘家人,中常侍不作他想。
“小娘子?”中常侍笑问。
白悦悦这才如梦初醒,她从地上起来,跟着中常侍到了行辇前。
今日天子还是用四人抬的小辇,很是简单朴素。天子坐在上面,抬手对前面的人挥了挥,原本在左右的人向后退了一步。把地方让了出来。
“臣女拜见陛下。”白悦悦照着家里女官们教过的话。双手在额前持平拜下来。
她拜下来的同时,在心里把面前的元茂骂了一万句狗男人。
他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她可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你是什么人?”
上首传来的声音听着有那么点点的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世上人的嗓音相似算不上稀奇,她把那点熟悉感掉头就扔了。
“臣女是白氏三女。”她低头答道,“进宫觐见皇太后。”
说着,她感觉上方有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正好,朕也要去长信宫。一起吧。”元茂见到她在地上跪伏着,“起来吧。”
白悦悦道是,她到行辇旁,和元茂拉开一道长长的距离。
元茂在行辇上看她,到底还是个初进宫的人,还不能把所有的心绪都藏起来。哪怕面无表情,眉眼里也透出股不耐烦。
如此倒是有了生命的鲜活,而不是一片死寂。
那个在竹林里毫无生气的人,除却会喘气之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现在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元茂手支在额头上,微微偏首,正好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能看出来为了今日进宫做了一番准备,未嫁女子脸上不傅粉,也不做过多修饰,光照过来,可以见到她脸上那一层浅浅的绒毛。如同早春的生机。
他看得有些入神,走着的人觉察到什么,她脖颈动了动,想要看过来。
元茂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似乎从头到尾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半分。
这些对于少年人来说或许还不能如此熟稔,可是对于活过一世,且掌权十几年的帝王来说轻而易举。
见到少女疑惑的偷偷往这里看一眼,眉头都皱起来。一无所获之后,眼底里露出些许疑惑。
她有些郁闷,连带着脸颊都微鼓起来。
元茂望见,不由莞尔。
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孩子。不过她脾性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怎么变,想要什么就直接要,不给就闹他,一直到自己顺心如意了为止。不高兴了也不知道遮掩,全数的摆在面上。
她的心思十几年来一如既往的好猜。
他当年也是有意的去纵容她这样的脾气。他年幼的时候父母双亡,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差点丢掉性命,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必须谨小慎微,她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样子。他就是喜欢她这样,似乎她才是他想要活成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背叛了他,背叛了也就罢了,但她还想要他死。
从千秋殿内搜到的巫蛊人偶呈送到他面前,他双耳轰鸣作响,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从未对不起她,但是她却想要他去死。
中常侍莫名后背一凉,能在天子近身伺候的人,多少要有点过人之处。中常侍心下大叫不好,偷偷的去看行辇上,果然见到不知道天子什么时候脸色阴的吓人。
天子的脾性在上位者里算得上和善,不会随意拿身边人发脾气。
但也只是不会随意而已,并不是不会。
中常侍顿时感觉浑身上下的皮绷紧了。
明明之前心情还不错,尤其见到白家三娘还有兴致让她跟着一块去长信宫。眨眼的功夫就变了脸。
果然天威难测啊。
白太后在长信宫听到元茂领着自家侄女一同前来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她就让两人进来。
元茂对这位嫡母毕恭毕敬的下拜。
白太后只要元茂不想着亲政,那么她对他还算和善。她点点头,让两人起来,“怎么一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