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会,原本的咳嗽看着已经压制下一些。
中常侍在一旁看着感叹,“还是三娘子有办法,之前陛下不想喝药,太后来的时候,当着太后的面,还能用药,之后便是一点药都不肯用了。”
白悦悦一惊,“不吃药怎么能行,至少药喝下去,能好过一些不是。”
“喝了也没用。不如不喝。”元茂将自己整个放在隐囊上。
白悦悦笑,“怎么会没有用,现在陛下不就好了点?”
“只是陛下之前怕苦,不肯喝。”
“陛下用早膳了没有?”
白悦悦见他脸色原先那点红晕褪下,只有一片惨白,偏生他的唇是猩红的,眉色乌黑,一双眼在眉下越发显得乌黑。
那片妖冶诡谲的容色混带着些许病气,从他身上生出来。
他望着她不说话。
“陛下用了点,但是不多。”中常侍在一旁道。
“那么要不要再用一点?听老人说,药喝得多,但不怎么吃东西的话,肠胃会坏掉的。”
中常侍脸色微变,宫里的忌讳多,就算是医官一句话也要思量再三之后说出口,她好啊坏啊的,全数说出来,没有半点忌讳。
天子望着她,面上露出一丝笑,依然没有任何表态。
白悦悦也不客气,叫人准备一些粟米粥。
元茂已
经整整几日没有好好进食了,用一些粟米粥倒是很合适。
“你照顾过人?”元茂低头喝粥问。
粥里加了花蜜,鲜花芬芳混着膳食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很诚实的摇头,“小女之前么有照顾过人,倒是让人照顾过我。”
元茂面有错愕的看她,和她双眼对视之后,又别过眼,“那怎么会懂得这些。”
她并不是真的知道了当初在别庄上,他曾经见她的事。
或许是人在病中,所思所想不自觉的流露于外。
白悦悦感受到他的惊讶,还有随后而来的失落。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怎么有这么大的改变,“陛下今日不见外臣了?”
元茂摇头,“如今朕这样子还见外臣做什么?”
“其实外臣们见陛下,也不必是说国事。”
她坐那儿说的有板有眼,“陛下病了,不许说国事,让他们来安慰陛下。”
“要他们说好话,谁说的话好听,那就搭理谁。”
元茂听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些朝臣,除去鲜卑大族,就是士族。哪里能这么做的。”
他一面和粟米粥一面笑,肩头颤动着,“那些人,朕要用。必定是要拉拢的,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哪里能让他们来哄朕?”
白悦悦嗤笑,她斜睨过去,看上去很不客气。
中常侍见着这位三娘子变脸几乎是瞬间的事,瞬时一把冷汗就要下来了。
只听到她说,“可不是说,天下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在朝堂里,难道真的是为了为国效力,也不见得吧?”
她口吻太不客气,中常侍冷汗涔涔的去看天子,天子靠坐在那儿,眼神平和,“当然不见得,个个都是有所求。就是因为他们有所求,才好。”
“可是,现在见他们又有什么意思?”
“不见了。”
他看她,“这样已经够了。”
“我还以为陛下会讨厌我呢。”她把他递过来的空碗转交给宫人。
元茂一笑,他看向四周,“方才说的那些话,谁也不准向外透露出一个字,否则。”
他停在这里没说了,只是一笑。
中常侍知道天子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连声道是。
元茂后背压在隐囊,他不见朝臣,不批公文奏疏,只是和她说话。
“朕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白悦悦略有些意外的看他,那怎么对她喜怒无常。就算没事也能把她吓出毛病来。
还是说皇帝都有这臭毛病?
“怎么了?”元茂问。
“小女以为陛下讨厌小女,怕惹了陛下不悦。现如今陛下正在病中,小女原本怕触怒陛下,想要不要出宫回家算了。”
白悦悦说着,就见着元茂看过来。元茂的双眼乌黑,尤其此刻下,更是有几分妖魅。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极其温和。
“你想多了,我没有讨厌你。”
他看向她,言语更是柔和“你留在宫里一段时日,若是想家人了。让罗娘子带着你弟弟入宫来看你。”
话说到这里,再提出宫就是不知好歹了。
白悦悦点头,
她端详了下元茂的脸色,“陛下今日既然不见朝臣,那么做些什么?”
元茂摇摇头,他如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
今日倒是他两世以来,难得的一段宁静日子。
“就这样很不错了。”
“说说你吧。”元茂道,“如今朕只想和你说说话,其余的人朕都不想见。”
这话听在耳里有些奇怪,白悦悦将这股古怪感压下,“那我还是给陛下念书?”
“说说你自己吧。”
元茂笑,“这么久了,也没听过你说过自己。”
“小女又有什么好说的,”白悦悦随意笑了笑,“就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女孩子而已。”
元茂笑得眼底里全是荡漾开的笑意,“如果你都不起眼的话,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看的过去了。”
白悦悦更奇怪了,平常的皇帝对她冷漠的很,就算偶尔有那么几次,那几乎都是不愉快结束。
今天倒是说话有趣又好听了。
难道这病的威力有那么大?
“小女也是这么觉得,”她说着又问,“陛下是不是要立我家里的那些个姊妹为皇后?”
此言一出,殿内人脸色都变了。
中常侍忍不住去看卧榻那边说话的两个人。
皇后是国母,天子之下,只有皇后了。就算是太后有那个意思,也不会直接明白的说出来。而是要天子自己去领悟。
到了这位小娘子嘴里就直接说出来了。
元茂斜睨了一眼中常侍,中常侍会意,领着人推下。
“太后的确是这个意思,”元茂点头,神态温和,“你想进宫么?”
白悦悦摇头,“小女不想进宫。”
元茂放在锦被外的手慢慢握紧,“这倒是奇怪了,你不想进宫,为什么要问。”
“陛下和小女合不来,就算小女毛遂自荐,陛下也看不上啊。”
白悦悦一本正经,“何况陛下的有缘人不是小女啊。”
“小女是想向陛下举荐小女的妹妹来着。”
她原本是想四娘好好做皇后,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四娘对她总是有敌意。
所以她又改变主意了,四娘要是真做皇后了,就照着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到时候还不得给她找麻烦。反正只要皇后出自她们家就行了,至于是谁,她不关心。
“你为什么不想入宫,为什么觉得,朕不喜欢你。”
元茂顿了顿,“又为什么觉得,皇后不会是你呢。”
这话从唇齿里说出来的时候,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白悦悦有些为难,稍稍想了下,“陛下,小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其实人多的地方有个好处就是热闹,但是人多了,也会有争执。陛下不会只有一个皇后,而小女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找个门当户对的也就罢了,过得来就过,过不来靠着父兄,大不了一拍两散。何况还有姑母在,无论如何也坏不到哪里去。”
“可是宫里可由不得小女胡来,那么多女人,莺莺燕燕集聚一堂。小女可不心胸开阔,回头要么嫔御出事,要么小女出事。不管哪个,陛下恐怕就不乐意看到了。”她笑着,“小女是真的
不适合,但是小女的妹妹们却一个个都是心胸开阔之辈。”
的确是心胸开阔,四娘虞宁上周目对着几十个嫔御那叫一个和颜悦色,好人做到她无罪被废的时候,私下都有人同情她。
说都是她这个狐狸精妖媚蛊惑了天子,日日说皇后坏话,才害得中宫易主。
个个议论她心胸狭窄,看到嫔御就和看到了土匪强盗没区别。
“自古皇后都是天选之人,小女不是。”
元茂强撑着脸上的笑,“你怎么不会觉得,后宫只有你一个呢?”
前生就是如此,她从瑶光寺回来,所有后宫他都远离了。
天选之人,天子所选的人,才是天选之人。
白悦悦笑出了声,“陛下别拿小女开玩笑了,陛下哪里能真的只会守着一个女子的?”
元茂的脸色变了,他一下整个的躺下去,抓起锦被蒙在头上。
白悦悦正准备继续说道说道,谁料到元茂一头躺下去了。
她对着蒙着被子的人,都是像对着缩进壳的王八,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陛下生气了?”
白悦悦仔细回味了下方才说的话,好像是有点得罪人。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自己不也是听得挺乐呵的么。
她就是瞧准了他想要听点和平日那套山呼万岁完全不同的话,才会说。要不然她一个字都不会吐出来。
“我真的惹陛下生气啦?”
白悦悦哎了一声,“小女惹了陛下生气,也不好留在宫里,那小女出宫去了。”
元茂听到被子外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很快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见到殿内空无一人。
他再也不顾上其他,掀开被子,鞋都顾不上穿追了出去。
“站住!”
“你给朕站住!”
白悦悦在殿门处听到一声叱喝,她回头看,就见着元茂赤足从内殿里奔跑出来,雪白的中单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似乎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跑了。
中常侍见状惊呼,“陛下!”
他见到白悦悦在殿门处站着,赤脚跑过来。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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