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茂微服出宫,一路直行白家的家庙。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来看她,之前碍于太后,他一直没有亲自来。都是让高冶各种拐弯抹角的来传消息。
高冶办事只办一边,只是把他的消息送过去,至于她如何反应,高冶一概不知。
他刚开始还能忍耐,但是到今日他忍不下去了。
前生瑶光寺的种种不停的在脑海中徘徊,让他坐立难安,非得要自己亲自过来看看。
元茂找过来,没有在家庙寻到白悦悦的人。而家庙里的比丘尼对于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更是惊慌失措。那么好几个人,竟然好半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也说不清楚白悦悦到底去哪里了。
原本就焦灼的心,更加陷入到一种难言的焦急。
他在周围寻了一圈并没有任何收获,林子里也没有见到她。
那心情比他当初给她寻医问药的时候更甚。当初的她,还是个呆呆傻傻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傻子,但是他知道她会在那,也只会在那。只要他稍稍用心就能寻到她。
但是如今,他只要稍稍不注意,她就能跑得无影无踪,他想要找都无处去寻。
焦急到了极致,在寻找里他心里生出浓烈的狠劲,或许他应该把她直接关在宫里,他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抬眼就能看到她。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
这个发狠的念头在心里扎了根,随着他四处寻找一无所获,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外面的马蹄声引起了元宏的注意,他出去查探的时候。和骑马奔驰过来的白悦悦一头直接撞上。
白悦悦望见那边的元茂在马上愣住,元茂的长相但凡只要见过他的人,就绝不会认错。
他长相不是高山流水的清秀,而是浓郁的美色。而美色里,又蕴含着钢刀一般的锋利。只要见过一眼,就绝难忘记。
她帷帽上垂下的轻纱在奔驰中,早就被风给吹开了。现在想要把轻纱给拉下来,装作路人都不太可能。
她望着元茂,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头忍不住向后面侧过去。
白悦悦这动作轻微,元茂却已经注意到了。
他面上露出些许莫名的笑容,“哦,后面还有人?”
白悦悦这时候抬手,让后面的人别过来。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不知身后的长乐王是没瞧清楚,而是别的。他竟然已经骑马过来了。
长乐王的骑术高超,一路行来稳稳当当,见到前面的人一把拉住马缰吁了一声,让马停下。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白悦悦见到长乐王把他帷帽垂下的轻纱给完全拨开的时候,瞬间恨不得捂脸转头就跑。满心都是绝望。
“陛下?”
这下可好了,哪怕是想要找个理由糊弄过去都别想了。
她一眼暼见元茂的视线正从长乐王转到她脸上,眼神锐利,似乎能将人给刺成刺猬。
这模样活似她在外面偷汉子,元茂亲自踩点奔过来抓奸了。
而她正好被元茂给捉奸在床。
白悦悦先是一缩,被他那眼神一刺。脑子里头突然清明,她现在和元茂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要是他下诏给她封个什么昭仪贵人,那她的确是偷汉子有罪。
但是她身上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内命妇的名号。又已经被赶出了宫。她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直接迎上元茂的视线看过去。
元茂见她脸上慌乱全素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片对平常相识人的淡然。脸上都浮上一片空白。
“陛下怎么来了?”
她含笑道,方才的慌乱完全消失的干干净净,半点也没有了。
元茂眼神晦涩的看她,当他看到同样已经从马背上下来的长乐王,他脸上的愠怒刹那间褪的干干净净,换上了笑,“阿叔怎么也在这?”
白悦悦见他几乎是顷刻间就完全换了一张面貌,速度之快,连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长乐王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慌乱,他见到元茂,浅笑道,“我带她去办些事。”
元茂面上笑容更甚,“不知办的什么事,竟然让阿叔亲自来?”
长乐王笑道,“那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她族姐再过不久就要行昏礼嫁人了。她们姊妹情深,照着道理,应该在成婚前两人好好见上一面。但她现在在家庙里,难免有许多不便。所以就接她过去。”
长乐王说着看了白悦悦一眼。
她如今像个半大的小子,一身的男装,但到底是个少女,夏日里少年穿着的窄袖袍服,也还是勾出了些许曼妙的曲线。和少年郎完全的区别开来。
元茂听后,笑了笑,“阿叔亲自过来,倒也用心了。”
长乐王颔首,“原本就应该的。”
元茂挑了挑眉,看向他。
长乐王没有直视君面,只是微微低首,即使如此,依然是那副坦荡且磊落的样子。
元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长乐王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
元茂眼底里原本藏匿起来的锐利,在看到白悦悦肩膀上的那只手掌展露无遗。
“阿叔这是要做什么?”元茂眼神锐利,但面上依然带笑。
白悦悦夹在中间,感觉自个整个人被这俩,一人摁住一半,差点没对半分了。
“不要吓着她。”长乐王道,“这是在宫外。”
元茂眼眸动了动,看向白悦悦。
似乎在等她自己开口挣脱长乐王,而选择他。
然而白悦悦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白悦悦脸上几乎要裂开。她脸上带的笑已经僵了,夹在里头他,左右为难,也左右不是人。
选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个,元茂是皇帝,她也不好当着长乐王的面,把他的脸面全给下完了。
“天热,要不然一起到屋子里喝杯茶吧。我最近和宋国来的人学了如何煮茶。要不试试?”
她感觉加在身上的力道各自加大,并且感觉她要是再不说话,这俩如何不好说。
“陛下?”长乐王笑问。
元茂道了一声好,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长乐王放在白悦悦肩膀的手,又看了白悦悦一眼。
白悦悦见状在心里啊啊啊啊的尖叫,她都已经给他们俩台阶下了,怎么还一边一个不放。
“我这样不好在前面带路。”白悦悦不好得罪元茂。
她玩游戏肆无忌惮,宫里有时候也顶撞他。但她一直很明白里头的分寸,绝对不会在人前就让元茂没了脸面。
长乐王见状,先放开手。元茂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白悦悦故意轻轻的嘶了一声,从牙齿缝里往里倒吸气。
他恨不得碾碎了她,完全融入他。但听到她那声痛呼。到底是松开手了。
元茂松手松的艰难,他抬目去看长乐王,长乐王头戴着帷帽,面前垂下的轻纱被他拨开,平静的轻轻垂首。一如他在朝堂的模样。
元茂极其欣赏他这幅姿态,此刻有极其痛恨他这模样。
白悦悦才觉得手腕上一松,马上走到前面带路。
家庙里的比丘尼见到她回来,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顿时脸上惊骇欲死。比见着厉鬼都还要可怕。
白悦悦打发比丘尼去把她那套茶器拿过来,请他们到了邻着自己居所的茶室。
但凡修行的,只要不是苦修,讲究点的,都有那么一间茶室。
此刻饮茶都是煮茶,茶饼也是宋国来的。从南朝运过来到了魏国,身价都要翻不少。
她对茶汤不甚在意,要不是夏天,喝些带点苦味的茶堂正好消夏,她根本就不会碰这个东西。
茶饼丢到茶碾里碾碎,然后小心倒到茶炉上正在烧的水里。
她垂首里,从领子里垂出一段颀长白皙的脖颈。她认真专注的盯着面前的茶汤。秀丽又纯净,纤浓得宜,美好到了极致。
元茂注视她,转而去看长乐王。
“阿叔在这里,朕实在是没有想到。”
元茂话语里蕴含隐隐的威压,从字句里溢出。
换了旁人,此刻已经满脸惶恐跪伏在地,但是长乐王只是垂眼,“臣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元茂压在凭几上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那股前生的暴怒又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包裹。比起前生的暴怒,他怒不可遏里夹杂这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