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悦悦抖擞起精神等着看元茂如何接招,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元茂对她很不放心。像是只要离开他的眼前,她就会趁着他不在,搞出天大的事来。
她对此不怎么在意,旁人想什么她管不着,同样也管不住元茂怎么看她。不过乐意看他和宗室们你来我往的打嘴炮。
至于什么心疼,心疼男人,那可是不幸的开始。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又不是她死皮赖脸留在太华殿,是他自己要把她从皇后的长秋殿弄到这的。
“朕心欠安。”元茂对上河东王的疑问,“皇后在此,可以照看朕。”
宗室们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理由!
皇帝年轻二十不到,身强力壮。可以徒手提着两只石狮子跳过围墙去。这样子能有什么心中欠安。就算是在朝堂上对上太后,也没有见过年轻的皇帝有过半分退缩。
这个时候心欠安了?!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陈留王和彭城王几个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又撇开。
别的人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和兄长一起长大的弟弟们知道。天子下定决心的事,下面的人劝不来。
河东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脸色古怪的厉害,往皇后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纱帘后隐隐绰绰,只能看到后面有一个妙曼的影子。
鲜卑人家里女人当家的比比皆是。不用等丈夫死,女人就可以当家。洛阳里,女人们出入官府,为儿子们求官的比比皆是。但是天家和平常人不同,皇后更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哪怕宫里有太后皇后不和的传闻,可都是同一个娘家,谁知道这对姑侄是打的什么主意。
元茂见河东王还要再说,“早些说正事吧。”
这是不打算在这个继续纠缠下去了。河东王一口气没上来,还想再说。天子一眼看过来,对上天子的目光,河东王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全都塞在了嗓子眼里,生生的给换了一句话说起来。
元茂有意让宗室占据各个重要位置上,前生朝廷倾覆,一大半是次子屠戮迫害宗室,把他留下来的布局给搅得一团糟。等到后面孤儿寡母上来,宗室里有才能的不是被打压,就是被猜忌,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酒囊饭袋。
待到外面乱兵四起,有将才的宗室在外打仗,还被人中伤。以至于生生被朝廷给拖死。
他如今除了在源头上彻底杜绝可能之外,还得重新布局,将宗室给放在他们该在的位置上。
兵权大事,不能交给外臣。上位的孤儿寡母将有将才的宗室给折腾凋零之后,最后无人可用,只能任由叛乱当地的镇将和大族招兵买马,扩大势力。以至于朝廷大权旁落,甚至于外臣领兵攻入洛阳,朝廷却无能为力的局面。
南边的战事送到他面前,转而又是黄河汛期后的各项善后。
天子有意将话题从皇后身上岔开,再加上他显露出几分强势的本性,宗室们见状也不再提起了。
长乐王看了一眼帘子后的影子,很快收回了目光。
等到人从太华殿里出来,河东王满脸郁闷,“这太后才退,皇后又上来了。以后那还得了。”
长乐王听完看他,“你把陛下想的也太过软弱了。”
“大权在手,就连父子都不能容许觊觎。更何况是夫妻。”长乐王开口,“陛下既然能让皇后在旁,你想到的,陛下自然也能想到。”
这话让河东王脸上更加难看,他们自己就是男人,男人的那些习性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兄弟们可以为了家产打得头破血流。可是喜欢的女人,一旦在兴头上,要是女人提出什么,男人能做出什么,自己都说不准。
可是这话实在是不好说出来,最后河东王愤愤拂袖而去。
高阳王在一旁看着,走到长乐王旁边,“看样子,皇后这是真的得陛下的喜爱。”
“不过这事也不好说。万一皇后她有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长乐王转眼看她,“她那个脾气,恐怕也不见得会乐意扛这些事。”
高阳王正要说话又听他道,“这样也好。”
好什么?什么好?
这话意思不明,听在耳里总有那么点晦涩。
高阳王还想再问,却看到长乐王抬腿就走了。
白悦悦见着元茂见完了宗室见汉臣,来来回回没有个消停的时候,谈的事那更是五花八门。就连度支尚书手里的钱那都得上报让他知道。
因为小到后宫大到外面的战事,方方面面全都要钱。度支尚书拿着国库开支来和天子商讨什么能做,什么做不了。
白悦悦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耐着性子听下去。
等过了会,度支尚书出去了。面前垂下来的纱帘被宫人们卷起来,用金钩勾好。
元茂看到帘子里她那满脸懈怠慵懒的模样,微微一愣。颇有些不可思议。前生她那么想要他早点死,就是为了她自己好快些做皇太后,临朝称制。
她如此野心勃勃,他也有拿着这个吊着她的意思。谁知道回头一看她,就是满脸的疲倦。
“累着了?”
白悦悦点点头,又摇摇头。
“坐在这里,也没费什么劲。不过听陛下和那些人说的话,真的费脑子。”
元茂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皇后听得懂?”
白悦悦看他,满脸奇怪,“听得懂啊。但就是很费劲。里头弯弯绕绕可太多了。”
元茂脸上的笑容更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那怎么满脸这样。太后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
白悦悦看他,“可是操这么多的心,还得和地方大族斗智斗勇。感觉平白无故的都能老几岁。”
元茂和汉臣们商讨的便是如何从各地方大族手里给挖出更多的人,还得防着那些大族狗急跳墙,和朝廷作对。要拿捏好里头的度。
“方才朕和李缘提到叛乱平定,”他看着白悦悦,“叛乱平定之后,皇后觉得该如何?”
该如何?
“自然是惩戒首恶,有罪者照着律法行事。尽快平息事端,安抚百姓。然后和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元茂脸色有些古怪,他坐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模样靠在隐囊上。他在臣子面前正襟危坐,回头和她一样没骨头似的靠躺。虽然坐没坐样,但是真舒适。
“阿悦当真这么想的?”
白悦悦脸都要皱起来了,“难道不该是这样么。”
“太后就不这样。”元茂道。
太后也处理过这种事,叛乱平定后,太后险些下令屠城。因为在朝廷看来,城中百姓竟然顺从乱臣。也是从犯。
他看面前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审视,白悦悦被他看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不一样才好。”元茂又道。
他看向她,“你和朕想的倒是差不多。”
白悦悦一笑,“说明你我心有灵犀。”
“其实都好难啊。”白悦悦感叹了一声,她眼睛动了下,看向元茂,“下回能不能别让我坐在这了。宗室们不高兴,我听着差点没睡过去。”
“你不喜欢么?”元茂很是惊讶。哪怕心里也认定今生和前生不同,但还是吃惊于她的变化,他言语柔和,里头充斥着无尽的诱惑,“大权在握,你不喜欢?”
白悦悦觉得元茂简直是事多,有事没事拿这些事问她。
她一下没了耐性,“我倒是喜欢,但问题是我自认还没那个本事去掌控那么多人的生死呢。一旦出了事,那岂不是罪过大了?”
白悦悦失却了耐性,话语也格外不耐烦。
元茂愣住,他呆愣愣的看她。
他自认自己手里的权柄是最吸引她的东西,可是如今看来,也没了用武之地。
虽然老早就从她这儿试探到了她对权柄没什么兴趣,可真的从她这里听到了,元茂却有种古怪的失落。
殿内一下就安静下来。白悦悦觉得周身的寂静有些叫人难受,她抬眼看过去,见到元茂那奇怪的眼神。
“陛下,你怎么了?”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元茂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阿悦喜欢我么?”
这一问问出来,连元茂自己都觉得好笑和荒唐。
身为天子,对臣子也好,女人也好。从来只有他喜欢不喜欢,没有喜欢不喜欢他。他的垂青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恩赐。
但如今他却问这种事。
白悦悦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元茂眼底里有光在动,喉结上下滑动。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稳稳当当落到了实地上。哪怕知道,她说的和她自己想的不一样。
但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陛下难道觉得,我不喜欢你么?”白悦悦唯恐元茂给她来一句,喜欢他什么。
这男人细腻起来,连女人都甘拜下风。只能快些将话丢给元茂。
果然他笑笑不继续问了。
“陛下要不要喝点蜜水提神?”白悦悦问。
她佩服元茂能和人商讨出那么多事来,其中还不乏和世家大族各种勾心斗角。
“好。”元茂喜欢被她照顾的感觉。
他和河东王说的那话其实也没说错,他是有心病,而且这个心病,除非皇后在这里,要不然就无药可医。
蜜水端上来,元茂拿起金杯,眼神有些期待的看了眼白悦悦。
或许是幼年时候没有被好好对待过,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从她这儿得回来。
白悦悦见状,从他手里拿了蜜水,在他的注视里自己饮了一口。然后唇直接对上他的,将蜜水哺喂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