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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公元一千四百四十九年,大明正统十四年。
刚刚升任为太仆寺少卿的蒯祥回到工部营缮司,与陆祥、周文铭、田铎话别。
陆祥祝贺道:“恭喜廷瑞兄更上一层楼,荣升太仆寺少卿!”
蒯祥道:“不提也罢,弼马温而已。蒯祥一个工匠,哪里懂得什么马政,这不是我的本行啊!”
太仆寺是朝廷主管马政的机构,少卿是这个机构的副职,其业务确实与工程不太沾边。
周文铭道:“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圣上青睐于你,才给了你这个职位。这比你的工部营缮司郎中又进了一大步,一下子从正五品跃升为正四品,从此就算是步入了高官行列。”
陆祥道:“是啊,如今京城的皇家建筑皆已就绪,已无重大工程开工,圣上安排你去太仆寺,也是想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圣上的好意你可不要不领哟!”
蒯祥当然知道太仆寺的重要性。中原王朝一直深受草原部落的侵扰,因此马匹属军国重要战略物资,备受历代统治者重视。太祖朱元璋就说过:“马政国之所重。”皇帝让他这个工匠出身从无马政经验的官吏到如此要害的部门做副职,足以说明对他的照顾与器重。
蒯祥道:“蒯祥知道这是圣上的一片好意。我跟圣上说了,我还是愿意留在工部。可圣上说,朕知道你搞施工搞熟了,舍不得离开工程,没关系,日后工程上有事你还可以继续参与嘛。我想了想,圣上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营缮司郎中的位子我也不好总霸着,那不就挡住别人的晋升途径了么,于是便勉为其难了。”
陆祥道:“陆祥还真得谢谢廷瑞兄,我已接到吏部文书,接你的营缮司郎中。”
“好事啊!恭喜了!”蒯祥道。
“彼此彼此!”
周文铭道:“廷瑞既然领下了太仆寺的差事,就踏踏实实地去那儿干吧。工程上的事你放心,有我们呢。”
蒯祥叹了口气。“蒯祥刚到太仆寺履新,就遇上了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周文铭问。
“瓦剌进贡来一批马,由太仆寺出面接收,”蒯祥道。“太仆寺卿王大人称病告缺,我的同僚,另一位少卿刘容大人推脱另有差事,接收贡马的挠头活便落到了我这个新上任的二把刀身上。”
田铎道:“这事不难啊,师父您照单接收不就得了,何来挠头?”
“照单接收?你以为就这么简单?”
“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蒯祥对陆祥道:“景祥,你给这小子讲讲。”
陆祥道:“这蒙古瓦剌部一向与我朝不和,太宗在日曾亲率大军出漠北,大败瓦剌部首领马哈木于勿兰忽失温,从此瓦剌向我朝称臣,年年进贡。”
“进贡,多好的事啊!”田铎道。
陆祥道:“说是进贡,其实是一种互市。瓦剌‘进贡’些马匹、皮毛之类的草原特产,我朝‘赏赐’他们些金银、丝绸和茶叶,我朝的赏赐往往要多于对方的进贡,所谓厚往薄来,以示天朝上国的威仪。”
田铎道:“他们挣了里子,我们挣了面子,你瞅这买卖做的。”
蒯祥道:“这是政治,说了你也不懂。”
“大家都说,瓦剌人很会打仗?”田铎问。
蒯祥道:“没错,很会打仗。蒙古三部中,瓦剌部最为凶悍。他们的那颜叫绰罗斯?也先,就是当年那个败在太宗皇帝手下的绰罗斯?马哈木的孙子。也先的父亲绰罗斯?脱欢袭杀了北元的阿鲁台太师,后又东征西讨,杀死了阿台汗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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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义王太平。”
陆祥评论:“从相互攻伐中脱颖而出者必是枭雄。”
“没错,”蒯祥道。“从此瓦剌部快速扩张,到了也先时代,瓦剌已成为蒙古三部中势力最强大的一支,占据了整个西蒙古。也先名义上只是北元大汗孛儿只斤?脱脱不花的太师淮王,其实脱脱不花反是他的傀儡。我朝为了拉拢也先,也封了他一个敬顺王。”
田铎道:“够复杂的,徒儿都听糊涂了。既然瓦剌人如此难缠,赶紧给些银子,把马留下,打发他们走人得了。”
蒯祥道:“如此简单就好了。”
“怎么?”
蒯祥解释:“往年瓦剌进贡,都只来三十人。今年来进贡马匹的,是瓦剌的一个参政,叫完者脱欢,他一下子带来了三千人!他说是因为这回的马多,三千匹,所以使团的人也多,一人牵一匹。”
“倒也说得过去。”田铎道。
“说得过去?这里面可学问深了。”蒯祥道。
“怎么,有猫腻?”
“按照往年的规矩,瓦剌使团成员,朝廷每人赏一份礼物。三十人是赏,三千人也是赏,可人数不同,赏出去的东西能一样多吗?”
“合着是来骗财的呀!”田铎恍然大悟。
“这个还真不好说,”蒯祥道。“只有见了面才知道。”
周文铭道:“听你如此一讲,这差事还的确真不好干。”
蒯祥道:“当然谈不上美差,所以太仆寺本该出面的王大人和刘大人都闪了。”
田铎问:“师父您就甘心去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硬着头皮也得完成啊!”蒯祥无奈地说。
正说着,御用监太监喜宁走进屋。“蒯大人,您在这儿猫着呢,让咱家这一通找!”
蒯祥:“不好意思。喜公公有事?”
“总提督让你去一趟。”
如今总提督一词已经成为王振的代指。时下的王振身兼內衙总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公、禁军统帅等诸多重要头衔,就连京军三大营他都有所染指,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知道了。”蒯祥起身。
“赶紧的!”喜宁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