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临街院子内,魔后带着张闻三人推开了厢房之门。
“尊主。”屋内之人赶紧起身,神情敬畏尊重到近乎虔诚。
一看到他,张闻就明白了魔后的潜入打算,因为这是一名中年宦官,从服饰打扮看,应该是品阶不低的宦官,看来是魔门多年前就布置的秘密棋子,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皇城确实固若金汤,可人心谁能尽握?张闻忽地升起这个感慨。
魔后矜持地点了点头:“此事危险,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魔后和张闻等人尚能仗着武功逃之夭夭,这名宦官就绝无幸理!
中年宦官激动地道:“属下愿为圣门的复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很好,此番事了,你就回门内担负重任。”魔后不是学武功学到脑子痴傻的首领,自然懂得给予鼓励和拉拢人心。
她转头看着张闻等人介绍:“鱼同恩,负责采买的太监。”
普通的宦官一般称呼内侍、内官等,能有“太监”称呼的,至少是皇宫某项事务的头目,这位鱼同恩显然便是出宫采买的掌印之人,能坐到这个油水很是丰厚的位置,他与宫内大太监们的关系不可谓不好,所以张闻闻言放心了不少。
互相点头打过招呼,魔后言简意赅地道:“入宫之后,等待夜色降临,宫门落锁,我会直接去勤政殿突袭王德让,将他缠住,你们潜入太极殿,确认老家伙的状况。”
勤政殿是皇帝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旁边为政事堂值守之所,右相王德让夜宿禁中时。一般就居于此处,它与作为皇帝寝宫的太极殿相隔很近,以右相的实力,镇守这里便等同于镇守太极殿,防止有人刺杀皇帝,篡改遗旨作为外臣,直接宿在皇帝寝宫内不符合礼仪,而王德让又是尊古复礼的大儒。
“我需要大内防卫布置和巡逻路线图。”张闻虽有幻形神功在身,但皇宫内高手云集,指不定就被谁眼尖地看穿了。因此必须以正常的潜入为主。
鱼同恩没有多话,直接拿出几张纸递给张闻:“看完烧掉。”
之后的时间,张闻与罗胜衣、阮玉书一起研究防卫布置和巡逻路线图,商量潜入的事情。
到了申时,太阳往西渐落,鱼同恩起身道:“我得采买回宫了,诸位请。”
他带着张闻等人穿过一条密道,到了隔壁院子的仓房内,里面有猪牛羊、瓜果蔬菜等物。共装了九车。
“猪腹、牛腹已经掏空,你们躲在里面便可,记得呼吸轻微。”鱼同恩叮嘱道。
张闻微微皱眉:“多了一个人,车轮压迫地面的痕迹和声音是不同的。”
重量很显然会有不同。守卫宫门的又都是身手不错的侍卫,不可能察觉不到这方面。
“最底下的十几袋面粉只有外面一层是真的,里面是纸屑丝绸等轻柔之物,加上一个人刚刚好。”鱼同恩没有疏忽这方面的事情。
因为一个人的重量好掩饰。几个人就比较麻烦了,所以张闻和魔后四人是分在四车的,另外还有五车没有问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张闻再无疑问,挑了一口肥猪,钻了进去,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中人欲呕,呼吸艰难。
他运转金钟罩心法,呼吸变得微弱,陷入半龟息的状态,然后鱼同恩用丝线将肥猪牛羊的腹部切口一一缝上,并且把蔬菜瓜果等覆盖于上,乍眼看去,难以分辨。
做完这一切,他召唤外面院子的小宦官们进来,套上马匹,驱赶车辆回宫。
张闻只觉身体起起伏伏,时而碰到凸起之物,震颤一下,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隐约听见一道声音:“鱼公公,又是大丰收啊。”
鱼同恩声音尖利地笑道:“这段时日诸位辛苦了,咱家自然得给你们准备好肉好菜。”
“多谢鱼公公了。”宫门守卫走上前,随意翻捡起瓜果蔬菜,戳一戳牛羊肥猪。
感觉到他越来越靠近自己藏身的肥猪,张闻顿时提起精神,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鱼同恩靠了过来,低声笑道:“咱家听戏耽搁了工夫,怕被王总管责骂,还请几位高抬贵手,让咱家赶上时辰。”
他悄悄塞了一包银子给几名守卫。
“鱼公公你向来是戏迷,不知又看中了哪个名角?”守卫头目闻弦歌知雅意,淫笑退开。
鱼同恩附和着笑道:“回头再说。”
马车重新启程,穿过深深的门洞,进入了皇宫大内。
听着空旷回荡的声音,张闻产生了一种安静空灵的感觉,心中感慨道,纵使防卫安排做得滴水不漏,可有人便有人心,人心总是充满漏洞。
马车拐了很多弯,终于抵达了御膳房的仓库,鱼同恩高声道:“天色已暗,你们快去用晚膳吧,找些粗使过来搬货即可。”
粗使是这个世界宦官体系最底层的存在,只能做体力活。
“多谢鱼老公!”他手下的小宦官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觉得鱼公公太善待自己等人了!
等到他们离去,鱼同恩轻咳几声,发出暗号他的贴身小宦官给他准备晚膳去了。
一根根丝线崩裂,张闻等人钻了出来,躲到了仓房深处。
张闻闻着自己一声血腥味,再看了看白裙白衫依然出尘的魔后和阮玉书,忍不住腹诽道,莫非刚才她们一直用真气抵御环境的侵袭,真浪费啊……
粗使们卸下货物后,鱼同恩将他们打发走,带着张闻等人离开仓库,藏到了御膳房内,此时,夜色降临,晚膳已过,御膳房内除了一直蒸着。保持温度的糕点,以及几名看火粗使,再无他人,很适合躲藏。
几人躲在梁上,糕点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孔。
阮玉书神情专注地看着下面的蒸笼和无需保温的糕点,嘴里喃喃自语:
“豌豆黄,莲子糕,马蹄糕,芝麻卷,豆沙卷。翠玉豆糕,桂花糖蒸栗粉糕……”
张闻隐约能听到她吞咽唾沫的咕噜声,于是强忍笑意道:“吃吧,我请你。”
“真的?”阮玉书猛地转头看着他。
“晚膳刚过,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想吃点心,等到有人发觉,我们早就确认状况,离开皇宫了。”张闻笑呵呵地说道。
纵使有人发现,最先也会怀疑小宦官或粗使偷吃。等查清楚,时间早过去了。
阮玉书难得赞同张闻的意见地点了点头,悄悄滑下柱子,趁几名粗使看火的机会。纤手一伸,抓了好多块无需保温的糕点都是一堆只抓一块,让人看不出痕迹。
然后她又蹲了下来,转到蒸笼之后。接着蒸笼阻挡视线,慢慢把它抬起一道缝隙,抓了几块糕点出来。
整个过程。她小心翼翼又一气呵成,似乎内心已经排演了很多遍。
回到梁上,阮玉书小口却极快地吃着,忽然,她停顿下来,犹豫不舍地抿着嘴唇,递了一块给张闻,眼睛始终望着前方,似乎看过来就会后悔:“给你的。”
张闻肚里暗笑,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塞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
罗胜衣和魔后皆闭目养神,等待夜色加深。
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样子,鱼同恩在外面发出暗号,四人离开御膳房,在花园角落找到了他。
他递给张闻等人三套侍卫服与飞爪绳索等物后,直接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没人说话。
张闻三人各自找了隐蔽处,换好了侍卫服。
“半个时辰后,本座就动手,你们能抵达太极殿吗?”魔后照例问了一句。
太极殿有众多高手看护,若勤政殿那边没有动静,魔后自问自己想潜进去也比较困难,所以时机得把握恰当。
张闻点头道:“没有问题。”
有巡逻路线图和防卫布置,最大问题就是太极殿的守卫,半个时辰应当能抵达皇帝寝宫附近。
魔后不再多话,脚步不快不慢地离开,背影摇曳,似乎正一点点融入黑暗,“真正”地融入黑暗,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闻三人对视一眼,也未交流,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向和路线出发了,沿途时机把握恰当,总是能在两拨守卫之间,在屋顶侍卫目光转移之际,越过长廊,越过门洞。
不多时,三人距离太极殿只有一殿之隔,可这里的守卫愈发密布了,好几队守卫来回巡逻,机会没有视线空白的时间和地方,而躲藏的亭子与殿阁距离颇远,无法强行靠幻形神功过去。
张闻早有准备,深吸口气,精神外放,裹住自己、阮玉书和罗胜衣,如壁虎般攀上亭顶,怪鸟般飞出,越过了第一队守卫的头顶。
由于幻形神功的效果,声音微弱,没有吸引守卫们的注意力。
半空之中,张闻就要下坠,猛地抛出飞爪,抓到了附近殿阁的飞檐。
啪,飞爪抓到飞檐时,轻微响声发出。
就在这时,有名侍卫脚滑了一下,发出更大的动静。
张闻用力一拉,整个人再次腾空,落到了屋顶阴影里,阮玉书和罗胜衣也几乎同时抵达。
多亏有幻形神功……张闻庆幸道,这门功法如今实战效果很差了,但却是自己的神级辅助。
趁侍卫们询问脚滑之人的机会,张闻三人越过屋顶,直接跳上墙壁,躲在了太极殿附近的墙壁上。
太极殿外面每隔十几步就有一名侍卫,屋顶亦有好几人,皆是太阳穴鼓起的高手。
天公作美,冷月黯淡,夜色深重,张闻三人趴在墙头,静静等待着勤政殿方向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推移,突然,勤政殿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屋顶坍塌,梁柱崩垮,接着,轰的沉闷响声爆发,像是两股强横内力推动的掌风撞到了一起。
张闻隐约能够看到勤政殿窗纸纷飞,烛光摇曳。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被看守太极殿的侍卫们感应到了,他们提刀握剑,略显紧张和戒备,不少人就要冲向勤政殿帮忙,场面顿时有点混乱。
“停!”就在张闻三人打算趁此机会潜入太极殿时,侍卫首领暴喝一声,止住了侍卫们自发的冲动。
他朗声道:“我们的职责是保护皇上,哪怕山崩地裂在前,也不能擅离职守!各位兄弟千万不要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右相若是需要帮忙,自会传音过来!”
能成为首领,统率众人,皇帝和右相看中的就是他做事沉稳,善于镇之以静。
侍卫们纷纷回归原位,戒备地看着外面,目光专注,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
张闻心一沉,如此状况下,就算有幻形神功,也别想瞒天过海,潜进太极殿,毕竟这些侍卫都算准一流高手,最差的也等同于开了眼窍,若是全神贯注,除非能直接干扰他们的感官,否则光靠微弱精神包裹全身,“忽视”效果不会太好。
果然,不能将敌人当成傻瓜……张闻轻吸口气,对罗胜衣传音入密,第二个计划。
之前商量的时候,他们没有大意,将可能遇到的状况都进行了推衍,分别做好了预案,现在的局面也算意料之中。
罗胜衣轻轻颔首。借着墙头障碍物的遮掩,慢慢与张闻两人拉开了距离,而张闻和阮玉书则沿着围墙到了太极殿后侧。
借着一朵乌云飘过的机会,罗胜衣从墙上滑落,躲到了栏杆之下,然后弹出手中扣着的小石子,啪一声打中另外一边的灭火水缸。
“谁!”侍卫们纷纷望了过去。
罗胜衣纵身一跃,趁此混乱的机会直扑殿内,快若奔马,几乎与火光之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有刺客!”侍卫首领沉稳冷静。没有被小石子完全吸引开注意力,一下发现了罗胜衣,高声喝道。
铮铮兵器碰撞声之中,侍卫们动了,围了过来。
罗胜衣深吸口气,脚尖一点梁柱,回折扑向侍卫首领,右拳打出,看似古朴简单。可劲力与拳风却在不断变化,让人难以捉摸,难以把握。
这一拳至刚至大,充塞侍卫首领瞳孔。让他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双腿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的拳法已然小成,自得意境!
噗!一名挡在首领身前的侍卫长刀刚出,就被刚猛的拳风打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罗胜衣之拳没有停顿,在侍卫首领眼里。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个拳头!
“杀!”侍卫首领沉胯开声,扭腰摆臂,全身劲力和真气尽数融入了右拳,以攻代守!
砰!
双拳交击,发出沉闷巨响,劲风四溢,侍卫首领嘴角溢血,拳面血肉模糊,连退了三步。
但正是这一拳,让罗胜衣之势迟缓,侍卫们赶了过来,屋顶和远处之人也开始张弓搭箭,强弩上弦。
罗胜衣哪会自陷绝境,借着双拳交击的反震,倒飞出去,脚尖再点梁柱,直扑墙头,左手一按,翻越而下。
嗖嗖嗖,他刚消失于墙头,一只只利箭就射了过去。
这一次,不少侍卫追了过去,尽忠职守,捉拿刺客,侍卫首领气血翻滚,难以阻止。
而就在侍卫首领喊出有刺客时,张闻动了,飞爪扔住,抓在屋檐之上,用力一拉,趁着混乱的机会飞了过去。
阮玉书离开墙头,躲到了附近花园,等待着接应张闻,一旦侍卫开始搜索,而张闻还未出来,她就再次引发混乱。
三人各司其责,正是之前商量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