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付全责!”
安问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兰老师关切地问:“是不是感冒了?山里凉,多穿点。”
安问正帮她收被子,山里的确昼夜温差大,白天热得想下水,晚上却得盖被子。福利院条件有限,分男女两间大通铺,两间宿舍各设舍长一名,由年纪最大的孩子担任。另外便是兰院长和几间护工宿舍了。所谓的护工义工,不过是乡里乡亲的,所以并不图这一包住条件,宁愿骑车回家去睡。
安问这次回来,小朋友们吵着要他睡宿舍,因为他以前就是资格最久最久的宿舍长,别的大孩子讲恐怖故事时,他们就钻到他怀里找安全感。
眼见着夕阳西下,晚霞拖着残尾向山后的海面坠落,金黄橘色的云影将山体照得迤逦,安问抱着几床被子,一步三回头地,最终忍不住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分享给任延。
“那个什么乡……对,荷花乡!哎哎!”车停在路边,司机打电话给老乡,问着福利院所在的位置:“是顺着溪一直往上开!现在有个分叉路……对对!左手有片荷花塘!”
三个乘客排排蹲在荷花塘沿,看着□□在荷叶上一跳一跳。
“生态真好。”卓望道撑着腮,木然道:“但是我们不能看□□看七天。”
“我想起一诗,”卓尔婷难得展现见地:“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一戳一蹦跶。”
任延:“你管这叫诗?”
“张宗昌写的,你不知道吗?哦,你这个假香蕉人!”
任延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拍张留念,等到地方了后,分享给安问。却在按下快门的同一时刻,收到了安问的信息。
小问号:「太阳落了。」
任延点开图片,光影确实美,令人陶醉——如果不是一左一右戳了俩脑袋的话。
卓望道:“好酸哦,他为什么不发三人小群里。”
卓尔婷:“好酸哦,他为什么不发四人小群里——等等,你们还有个群?”
任延在地上盘腿坐下,一字一句回:「我这里太阳也落了。」
抬手,拍了一张沐浴在金色余光中的长草,草上一只蚱蜢刚好蹦跳走。
卓望道:“延,认识十七年,你从没给我分享过日落。”
任延:“别自取其辱。”
卓望道本来也就是起个哄戏个精,听了这句话,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exo?他刚说什么?他的意思是我跟安问比是在自取其辱吗?”
卓尔婷:“是的。”
那边司机辛苦的问路终于有了眉目:“行行行,我知道了,就是右拐后找一条水泥路,一直顺着往深处开,是吧!”
任延站起身拍拍尘土,“还要多久?”
“嗐!”司机挂了电话:“还以为要走多远!再有个十五分钟就到了!”
任延和卓尔婷都是精神一震,只有卓望道还在池塘边自闭。
·
兰老师很擅长教育小孩子,她让小朋友挨个领取绣着自己名字的小被子,然后回宿舍去铺好。安问帮最小的小朋友铺,毯子在垫被上掖好,再将被子叠成豆腐样的小方块。
挨个检查完之后,太阳终于完全落到了山后,淡蓝色的暮光披着山影,四野里响起蟋蟀蛐蛐的吱吱声。
护工许伯在后厨准备吃的,用的是老灶台,大内嵌式铸铁锅,安问去帮忙烧了会灶膛,炊烟透过高高的烟囱飘散在归林倦鸟的脚下。
安问咳嗽得厉害,“是不是呛着了了?”许伯舞着锅铲,低头一看,正碰上安问抬脸,忍不住噗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弄得脸上到处都是了?”
安问茫然地张了张唇,似乎是“啊?”,抬起手背疑神疑鬼地蹭蹭脸。
“快别蹭了,越蹭越脏!去洗洗去!”
从厨房走出,穿过被油布罩着的高高的木柴堆,他走到户外汲水的地方。
说是汲水处,其实是从地底下抽上来的地下水,只分流了一根水管子戳着。安问蹲下身,拧开水龙头,冰冷的地下水掬在手心,他闭上眼睛,泼了泼脸。
水声中,没有听到车子在围墙院外停下的声音,只觉得那句“终于到了,老子腰都要断了”声音隐约耳熟,像卓望道的。但卓望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幻听了。
后备箱砰的一下,看来确实是有客人,还带了行李。
“辛苦。”这一声低沉清朗,安问没听清。
“没事没事,刚好天还亮,我开到镇子上找个小酒店,没问题!明天顺路回去看看我爸妈!”
任延点点头,扫码输入金额时,多加了一晚住宿和晚餐费用。
“你们是……?”兰琴因奶奶扶了扶老花镜。
“我们——”卓望道的大嗓门被任延无力镇压,他捂住卓望道的嘴,对兰老师微微躬身,笑了笑:“您是兰老师么?”
兰老师拢了拢衣袖,明白过来的同时,神秘地微笑了起来。
“你们来,带你们看一只小花猫。”她对三个高中生招招手,轻巧地“嘘”了一声。
天在暮色中澄亮,这是山里海边独有的天气。安问随便泼了把脸,额发上滴着水,循声往院门口走去,浑然不觉脸上黑乎乎的木炭脏并没有被洗掉。
他图方便,穿着学校秋季运动校服,拉链敞着,里头白t恤在晚风里微微鼓荡。
抬眸的瞬间,与转过院门的四个人不期而遇。
真是只小花猫,鼻尖上一抹,左边脸颊上一抹,眼神还懵懵懂懂的,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神奇的梦境里。
都没说话,卓望道推他妹,卓尔婷见到人后倒知道怂了,反而去推任延,任延被她冷不丁一推——当然还是心里的鬼在作祟,竟然被得趔趄了一步,那么正正好好地站到了安问跟前。
安问仰起脸。
十厘米的身高差,实在是太适合做一些事。
任延心里问自己,从昨天晚上分别开始,已经二十四小时没见了,抱一抱,不过分吧?
不过分。他自问自答,抬起双手,将安问猛地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别问我为什么刚好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