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去看你比赛?堵车,到了都结束了,馆儿都没进去,光看见你跟张幻想勾搭了。”
因为没精力,任延讲话更显淡漠:“不信谣不传谣,转发过五百刑拘。”
卓望道:“……”
“你昨天跟安问都干什么了?”任延随口问。
“写作业,中午喝了个午茶,下午还写作业,去了趟天翼,后来练完了晚上就吃火锅,请他看了场脱口秀,后来去电玩城抓了个娃娃。”
任延:“……”
这口气要是没匀上来,他能直接给气过去了。
卓望道:“嗯?不说不觉得,怎么一说感觉跟约会似的呢?还挺积极丰富的?”
任延闭了闭眼,算了,他现在也揍不到人。
“别误会啊,我们都很直的,哎昨天问问老有意思了,跟我讲了一八卦,内容不重要啊我就不跟你复述了,但我发现问问真的……老在乎你了。”
任延勉为其难掀开眼皮,眼眸里情绪藏得很好。
“就是说他一朋友被另一个朋友看上了,两人是特好的朋友,那个人就想上他,他朋友就拿不准——哎我这嘴,我怎么又给说了?”
胸口随着深呼吸起伏,任延冷冷地催:“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换位思考了一下,我就问他如果是你想跟他当这种奇怪的朋友,他怎么说。问问说,可以,但不太想。你懂吧,可以,代表他为了你可以没有原则,不太想,我就问他为什么是不太想,他说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迟早会喜欢别人,到时候你跟他会很尴尬,见面相处都不方便,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好一辈子了。”
视频那头,任延安静了许久。
是吗,为了跟他当一辈子的朋友,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是昨天早上的任延,一定会为了他的回答而沾沾自喜,一厢情愿地认为安问其实就是喜欢他,只不过内心还没有察觉。而他要做的,就是强势又温柔地帮他察觉、认清。
而现在的任延不敢,亦不会了。这种自信多高傲,多粗暴,如果他曾看进过安问的内心,就会知道,对安问来说,一辈子永不分开,和喜欢是两件事。他想要的一辈子,并不代表是喜欢的一辈子。
“你不感动吗?”卓望道愣愣地说。
听到任延一声没有情绪的笑:“还行。”
“你对他好点儿啊。”
任延翻了个身,闭上的眼尾处,莫名有一行灼热的眼泪滑过鬓角,洇进沙发。因为眼睛时时处在酸胀和刺痛中,发烧的人不太能控制泪腺。任延心里很平静,语气也很寻常:“知道了,对他好。”
“你今天怎么状态这么不对啊?”卓望道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发了一点烧,不聊了,你在a班多陪陪他,”眉心不耐烦地皱起,“手语到底学了没啊?”
“学了学了学了,在学在学在学。”卓望道一叠声地应着,“干嘛啊,反正有你呢不是吗。”
任延没应他,径直把视频挂了。
安问回到任家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从健身房找到卧室,又从卧室找到书房,都没有看到任延。他平常训练打的几枚篮球都好好地在篮筐里待着,可见也不是出去打球了。
安问发了个微信,问他在哪儿,任延过了半天才回他:「在学校。」
安问追问:「教室吗?我来找你。」
任延说:「我在忙,你自己安排吧。」
安问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小孩,他不再打扰任延。
任延确实在忙,在教练谭岗的办公室里。队内常规训练着,从他的办公室里,可以听到球鞋在拖得锃光的地板上摩擦的刺耳声,让人牙酸。
“知道昨天为什么没让你上吗?”
“不想让球队配合我的风格走。”
谭岗点了点桌角:“那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强,我还要冒风险另外再练一套没有你任延的主力?郭沛跟你的实力差多少,有目共睹,说实话,昨天的十三分,在我预料之外,我的准备是二十分。距离联赛开始还有二十天,已经足够了。”
任延被烧得头昏脑胀,怀疑那退烧药早过期了。但从谭教练的角度看,眼前这个强到可以站到全国前列的主力依然高傲、淡漠、不可折辱,没有一点低落或病容。
“所以是为什么?”任延冷静地问。
“翼装搏击俱乐部,你andrew的名号很响是不是?我听说有会员为你一掷千金,就想看你多打几场。”
任延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总而言之,”谭岗缓缓站起身,坚实的拳抵住桌面,鹰一般锐利逼视着年轻气盛的对方:“我不可能放一个随时可能受伤、骨折、肌肉拉伤的人,当我的王牌,当我的核心主力!”
任延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就为了这个?比赛期间我根本不去俱乐部。”
谭岗看着他的眉角的创可贴,继而将目光移到他凝血淤青的唇角:“你告诉我,在正式比赛开始前二十天,算不算赛季期间?你身上的新伤又是哪来的?如果你昨天骨折了进医院了,你还能打吗?!”
谭岗很少发火,但骨子里就有很强的压迫感,尤其是在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但任延无动于衷,平板地说:“自由搏击不能使用反关节技,一方倒地后另一方不能继续击打,我受过专业的训练,玩篮球多久,玩自由搏击就有多久,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减少伤害,从玩自由搏击起,我没有因受伤进医院的记录,肌肉拉伤二十天足够养好,实在不行可以打封闭。”
“这就是你作为主力的态度。”
“是你不信任我。”
“从今天前你不用上场了,你如果要写退队声明,我立刻批给你。”
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任延反应了会儿,似乎才意识到谭岗在说什么。看到他要走,他吞咽了一下,下意识沙哑地叫他:“教练。”
谭岗只是脚步微停,眼神很冷:“你自己想清楚。”
办公室门没锁,任延拉过椅子坐下,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笔帽拔开,他面无表情很快地写:
退队申请:
本人任延,因故无法继续效力校队,特申请……
退队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写不下,任延深呼吸了两次,将纸揉成一团,随手而精确地砸进了废纸篓。
无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也好,都需要在周日返校上晚自习。但高二十五班的人很快发现,他们刚支棱了一个星期的校草男神,果然又旷课了。这事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所有人预料之内,有的人——比如任延,就是跟学习八字不合,又不是只能挤高考这独木桥,何必非得受这罪?
安问到学校很早,背着书包先去了体育馆,篮球队在进行分组练习,里面没有任延的身影。周朗闲的,跑过来问:“哟,找秦穆扬还是任延?秦穆扬不在。”
安问没表情,周朗笑:“任延也不在。”
安问弯了弯手指,意思是88。
他回教室自习,天黑下来,但还没到打铃的时候,走廊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趴栏杆上闲聊吹风的,安问第三次去洗手间时,林松松叫住了他:“吃坏肚子了?”
安问每回都是去洗手,被林松松一问,只好点头默认,目光却很明确地从窗户望进教室角落。课桌还是空的,也没放上书包。
林松松挺精的,跟着他扭头看了眼就明白了:“找延哥吗?”
安问又点头。
“他没来,估计又旷了,可能出去打游戏了。”林松松随口一说,“上星期的延哥属于被人附体,这周恢复本性。”
所有人都乐了起来,伏窗台上笑得锤墙:“欠收拾是吧?”
安问没心思跟他们说笑,略颔了颔首,穿过人群回到安静得像一片坟地般的a班。
卓望道坐他斜后方,见他坐下,戳了戳胳膊,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有胃药。”
安问传纸条,「任延没来。」
卓望道晕:“这有什么,很正常啊,他来了才有鬼吧。”
七点,晚自习铃声准时敲响,钱一番在走廊不知道逮住了谁,问话的声音一走廊四个班全听到了:“哈?”不耐烦像鸭子的一声嘎,“任延又没来?好不了一个星期!”
不是这样的。安问心里默默地反驳钱一番,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写不了两行字便掏出手机,两人的微信对话还是下午五点的,他说「我到学校了」,任延回他「嗯」,后来又添一句:「好好学习,别乱想。」
高雪芬正进来巡教室,一眼便看到安问玩手机,但她对安问很双标,只是咳嗽了两声提醒。
安问抬起眼,看到班主任很茫然,似乎思绪飞得很远。下一秒,他抽出书包,急匆匆地从座位离开,跑出过道时甚至和高雪芬撞了一下。
高雪芬喊他:“你干什么去?!”
安问头也没回。
他后来找到任延时,已经是八点半,在校外网吧。抱着书包一排排不厌其烦地找着时,明显被人当神经病。僵尸游戏副本里,枪战正酣,耳机罩着任延面无表情的侧脸,而他的嘴唇抿成一道冷漠的警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