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满是惶恐和愤怒,再过去数日的喂食中,这个编号为一的货物是叫他们这些低等的饲养侍者最恼怒恐惧,也最不敢惹的存在。
她对进食并不抗拒,但喜欢挑刺找事。
她并不会在饥肠辘辘之时,像其他低级货物一样疯狂进食。而喜欢不断的和饲养者说废话,挑衅或者恶作。
这对于这些被下了死命令不许和货物有任何交流的他们来说,是很麻烦的存在。
该死,这次她可别问什么“月俸多少,待遇如何”“有无娶亲,家中几人”这类扎心窝子的问题了!
男人是被骚扰过的存在,今日正好轮到他,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就好比现在,那头狡黠的野兽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面前的饭食香气没有勾动她的内心,但是他听见了衣料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好似一条蛇从黑暗中蜿蜒而来。
这个男人蓦然地紧张了起来。
“啊啊....”喑哑的声音响起,男人悚然一惊,却还不得不强迫自己盯着铁牢内部。
他必须盯着对方把食物完完整整的吞下去,保证对方不会因绝食而死。
朦胧的火光抹开一点黑暗,勾勒出苍白的侧脸,墨黑明亮的眼睛瞧着他:“你是三天前的老赵,还是六天前的阿钱?”
男人撇过了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人待会一定会没完没了的说....哎?
他看见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抓住了一团饭,然后缓缓地塞到嘴里咀嚼。
今天竟然这样听话了?
还没等这个想法消散,姜年又含着饭,囫囵不清地开口了:“小哥呀,我似乎见过你,四天前给我送过饭不?”
李三侧低着头,无言。但那咀嚼的声音,饭食的香气传来,他的肚子又不争气的饿了。
他不禁有些羡慕起那牢房里的人来,像他们这类低级的饲者,通常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没有修炼的天赋,只能做些下贱的工作。
每天更是拉磨的驴一样脚不沾地,吃的则是上人吃剩下的清汤残水。
肉米酒,那更是妄想。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关在牢房里,三天两头挨打的人吃得比自己还好!
他低着头,心中不免嫉妒忿忿:明明只是一条‘货物’罢了....
那恶魔般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小哥呀,你肚子叫了。”
李三下意识的回到:“没有!”
“哈哈哈....”耳边传来那恶魔搭话得逞的笑声,李三不禁涨红了脸,同时略带惶恐地朝四周看去,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和货物搭话,可少不了一顿鞭打。
可恶,货物就得有个货物的样子,那副笑嘻嘻地模样可真是....令人恼火!
万幸的是,此时此刻这个地牢里只有他和一个关在地牢里的恶魔。
他不免有些大胆了起来,心下的防备也放松了些许。姜年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刻,她问:“怎么,做大世家的仆人,难道还吃不饱么?”
也许是因为无人而大胆,又或许姜年那接地气的语言勾动了他想要吐苦水的心思。李三犹豫了一下,轻声叹气:“像我们这种没天赋又没背景的下人,每天心惊胆战的,不被主人打骂致死就是万幸,那里能有你这么好的伙食....”
这一刻,他竟然感觉有些荒谬。冒着会被鞭打的风险,他竟然和一头怪物在地牢谈起了心。
“我伙食好?你怎么不算上我三天两头被打的事情呢!”有些忿忿不平的声音传来,耿直中带着愤恨,李三却觉得牢里那人格外的生动了起来,就好比自己在乡下时,一起蹲在田埂上和你唠嗑、吐槽地主家的大叔一样亲切。
两个待遇不好的人就因为这事开始互相大吐苦水,在姜年刻意的引导下,一顿聊天下来,李三已然把她当成了同乡一般的存在。
毕竟是一起吐槽过上司的交情了。
姜年可谓是把语言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她深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两人之前不过萍水相逢,今日叫姜年这么一忽悠,李大哥李小哥的叫,很快把这位下仆忽悠成了半个自己人。
至少现在提出点请求,他会力所能及的去做了。而对于姜年来说,这样便足够。
“姜年小妹,你也真是命苦。”李三不知不觉蹲在了牢外,一脸唏嘘地看着姜年,“虽然我只是一介贱仆,但和之前那些来送饭的仆人们都还熟悉,倘若你今后有用的到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姜年心想上钩了,还差临门一脚。于是适时的掐出两滴眼泪来,嘴角一扯,怆然悲笑道:“如果不能出去,化作这里的一捧白骨或者一具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偶,什么请求都是....白费罢了。”
李三闻言,果然面露纠结,他听出了姜年的意思,心里顾虑着这人逃出去,上头人会不会迁怒他们。
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好妹子,大好青春就这么呜呼在这阴暗地牢里。他,他也于心不忍啊!
春儿在乡下,今年也和她一样大了吧....在这一刻,李三想起了自家的妹妹,惊然望向姜年,两张毫不相似的脸在这一刻无限重叠,叫他热泪滚滚。
亏自己还是个男人。抹了把脸,李三坚定地说:“你要逃,我可以帮你!”
这一刻,姜年反而有些意外了。按照她的预想,对方还得犹豫片刻,要多往来几日,慢慢晓之以情的。但眼下这情况,对方只是犹豫小会儿,就同意帮她,反而叫生性谨慎的姜年有些拿捏不定。
若是假意骗她想要邀功讨赏倒也罢了,她日后也有的是办法报复。但若是一颗真心,自己逃了,这些人定然不会落得好下场。
被虐待也不服软,被羞辱也不低头,这样一直游刃有余的姜年此刻竟有些害怕了起来。
前世活在尔虞我诈环境中的姜年,其弱点竟然是害怕辜负他人的真心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