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想了想:“外面请来的吧?是人事经理找的人。”
“外面请来的?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穆思辰问。
贺飞:“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矮矮胖胖的,还有点脱发,看起来三十多岁快四十了。”
三四十岁,还脱发……不对,卓怀初是个很年轻的人,也就比穆思辰大两三岁。
“你们写字楼不是专门请了一个网络维修员,叫卓怀初,人事经理没找他,直接从外面请的人吗?”穆思辰问。
“你开什么玩笑?”贺飞道,“难怪章鱼圣者要打你了,我都想打你。我们公司的写字楼,租给好几家公司,每家公司都有不同的网络,有些公司还分内网和外网,当然是自己公司雇自己的,每个公司都有固定的合作对象,写字楼怎么可能统一雇一个网络维修员?资本家哪有那么好心。”
贺飞的话仿佛醍醐灌顶,点醒了穆思辰。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还在和卓怀初发消息,让他帮忙观察贺飞的状况。
“你说那个卓怀初,是谁?长什么样子?从哪儿认识的?”贺飞问道。
“以前打工认识的,比我们大三四岁,长……”穆思辰说到这里卡住了。
他不记得。
他对卓怀初只有一个“打工认识的朋友”“很年轻”“应该很英俊”“他们关系不错”的印象,至于具体长什么样子、身高如何、在哪里打工认识的,穆思辰通通不记得。
“这是怎么回事?”穆思辰松开小章鱼,对上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不由问道,“我又被谁污染了吗?”
小章鱼圆圆的眼睛顿时变成邪飞45度,整张脸像是一个愤怒的颜文字,一条触手弯曲,指向自己的脑袋。
穆思辰莫名读懂了它的意思。
“有你在,我还怀疑自己被污染了,是对你的一种不信任,你很生气?”穆思辰试着翻译小章鱼的话。
小章鱼用力点头,它没记有脖子,只有脑袋和触手,点头的姿势对它而言很吃力,幸好身体q弹,否则还真未必能做出这个动作。
穆思辰小声嘟囔:“……可我被月亮污染的时候,你也没发现啊。”
话音刚落,小章鱼愤怒的神情顿时恢复原状,眼睛圆的像是圆规画出来一样,嘴巴的圆圈弯起来,原本水润的大眼睛失去了高光,摆出一个标准微笑的表情包,但看起来十分僵硬,似乎在通过笑容掩饰什么。
穆思辰立刻读懂了小章鱼的意思,它当时发现了。
不,应该说,是小章鱼背后的祂发现了。
穆思辰遇到沈霁月后不久,姚望平便将图腾刻印在他胸前,之后穆思辰带着秦宙的图腾与沈霁月接触无数次,甚至还借助沈霁月的力量短暂地成为大眼仔的追随者。
在他试图接受大眼仔的力量时,胸前图腾都传来尖刺般的痛感,仅仅只是一个意图秦宙都能察觉到,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沈霁月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当时秦宙为什么没有提醒他?
这答案太简单,穆思辰微一思索就猜到了。
因为不重要,因为有沈霁月的提示穆思辰更容易找到“柱”。
对于拥有绝对理智,可以随时权衡利弊的秦宙而言,当时最省事的做法是,放任沈霁月污染穆思辰,等两人连续破坏两个“柱”后,杀掉穆思辰就好了。
穆思辰一死,沈霁月就不可能出现在加工厂,届时秦宙便可以通过姚望平轻松神降,吞噬大眼仔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当时,想要杀死穆思辰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
穆思辰当时接连对付重瞳眷者、羽目眷者,身受重伤不说,还对姚望平与秦宙毫无防备。
而小章鱼是有力量的,它治疗了姚望平的伤势,在穆思辰左臂上留下一条触手,它还能控制姚望平那条转化为机械臂的触手。
比起信任穆思辰,等待穆思辰自己发现沈霁月的污染,再想办法净化污染,杀掉他是最便捷、最省时的方法。
事实上,如果早一点动手,在穆思辰刚刚夺取“柱”后就动手,沈霁月连降临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还能借助降临的力量夺取图书馆。
这才是即将晋升弥天,拥有最大的小镇,位于神级怪物顶点,绝对理智、冷酷的存在。
即便是沈霁月,试图通过穆思辰的降临瞳之镇时,都没有料到,有个存在比祂想得更远,更前。
但小章鱼没有动手。
它化身为姚望平身下的图腾,用这股力量呼唤了秦宙。
这直接导致事情变得更麻烦,导致沈霁月降临,秦宙只得到了大眼仔一半的力量,另一半被沈霁月夺走。
但穆思辰的命保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在生死之间徘徊过。
难怪加工厂一战后,系统对于秦宙的评价就从“绝对理智者”变为“相对理智者”,穆思辰当时还暗笑了一下这个称呼。
没想到,系统简单的吐槽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真相。
穆思辰望着装乖的小章鱼,一时间不知是该后怕还是该记生气。
他将手搭在小章鱼圆圆的脑袋上,感受到掌下的震颤,小章鱼竟是像振动一样在颤抖,幅度极小,声音极小,不碰触都察觉不到。
穆思辰抱起小章鱼,一下子想到那个隐藏在雾气中的高大男人,一想到小章鱼是祂觉醒且摆脱不掉的自我,一想到小章鱼的颤抖就是祂的畏惧,想象着祂像小章鱼一样抖来抖去的样子,顿时气不起来了。
那时的秦宙,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台运算精密的超级电脑,利用穆思辰、舍弃穆思辰,也不过是电脑运行中的一个环节罢了。
如果有一天舍弃秦宙的生命对更多人有利,那秦宙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祂自己。
甚至连恶念都算不上,一切都是冰冷无情的计算,基于利弊做出的最优选罢了。
还被小章鱼这个bug给破坏了。
“我是很生气,也很后怕,没想到我曾如此接近死亡,”穆思辰对小章鱼说,“但一想到你们小镇的一贯做法,秦宙曾对祂自己做的事情,我也气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有些无力,也很沮丧。”
也不知道小章鱼有没有听懂穆思辰的话,只是穆思辰一说到沮丧,它便抬起触手,轻轻蹭了蹭穆思辰的面颊。
即便此时触手还像振动一般颤抖着。
穆思辰将额头贴在小章鱼凉凉的圆脑袋上,靠着这股凉意保持冷静,驱散沮丧。
“我第一次用秦宙的力量获得自我贴纸时,就有种借了不良网贷的不详感,不知道悬在头顶的铡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穆思辰笑了笑,神色间竟有些轻松,“我没想到的是,原来债主早就把铡刀收回去了。”
小章鱼不再颤抖,将触手贴在穆思辰的眉心。
“我会保护你的。”
一道少年音和威严音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传入穆思辰的脑海中。
就好像秦宙和小章鱼同时对穆思辰做出的承诺。
“我现在似乎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萤烛之光,起码也能照亮一点点区域,我也会尽力保护你的。”穆思辰轻声道。
他的声音透过小章鱼的身体,跨过时间、空间,传达到一个既遥远又无限接近的世界中。
祥平镇冰冷的宫殿中,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那叹息声,既像被谁安抚后的释然,又像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