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高一没两个月,章辰阳却换了三所学校,每个学校的教学楼似乎都不太一样,红楼、灰楼、黄楼,一成不变的是枝叶茂密的香樟树,简直快要成了校园的标配。
‘文远中学’几个鎏金大字矗立在主教学楼的最顶端,熠熠生辉。
章德彪一脸严肃的领着章辰阳走向教师楼,转到这所学校还是托人找了不少关系,毕竟章辰阳被当做问题学生‘请’出了两所学校,除了那些给钱就能上的学校,这是运城县最后一所学校了。这里毕竟不是林场镇,倘若在林场可以称作呼风唤雨,到了县城也要灰溜溜的撑起雨伞。
还是有路过的学生认出了章辰阳,他似乎走到哪都是焦点,也许行走在bj或者上海他依然是人群中的焦点,不光是一身潮流的装扮,还有自带的一种独特的气场,就像网络上形容的那样‘行走的荷尔蒙’。
只见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羁与桀骜不驯,文远中学的女孩们很快奔走相告,纷纷在手机短信上八卦着有关他的一切。
“嘿!你这家伙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穿着文远中学校服的男孩冲了出来,热情的搂过他的肩膀说道。
章辰阳转头一看,是付小博,“哦,我忘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哪班。”
“记住了,是一(6)班!一(6)班!!”付小博突然凑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道,很快被章辰阳一个反手扭住了手腕“你皮又痒了。”
“原来是小博啊。”章德彪接过话说道,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毕竟又是别人家的孩子,付小博以全县第十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这所学校。“以后你们兄弟两在学校里要好好照顾啊,尤其是你,混账东西,多和人家小博学学,你有他一半就好了。”
“听到没,让你多学学......哎哎哎,疼。”没等付小博说完,章辰阳已经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别闹了。”章德彪制止道,顺便请付小博带路去了校长室报道。
上课铃声急促的想了起来,付小博赶了回来,顺便还带来了下节课的课堂作业本。半节课下来都没怎么认真听讲,知道好兄弟要和自己一所学校自然开心的不行,当然他也知道章辰阳‘劣迹斑斑’的过去,无非是顶撞老师,惹是生非,爱打架,不关在本校里打,还打到外校,打出了一身的匪气与名气。他觉得这又有什么呢,因为他深深的知道他打心底就不是一个坏人,甚至是一身正气,要不是赵雪梅二十四小时严防死守,自己恐怕早已落入他‘魔爪’,与他一块冲锋陷阵了。
一阵切切私语,打断了正在讲课的老师,班主任领着一个学生站在了门口,只见他一袭黑色阿迪达斯新款外套,一双边角有些发黄的白球鞋,零碎的短发,一道光柱刚好射在他的半边脸上,光洁白皙的脸庞,俊朗分明的五官有如精心雕刻过一般,叛逆的柳叶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嘴角间似有似无的浮现出一丝坏坏的微笑。放荡不羁的外表,眼角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轻视。
终于,章辰阳再也不用记着付小博是哪一班了。
“大家好,我叫章辰阳,性别:男,爱好:女,特长:违反校规。”一席自我介绍引的众人大笑,付小博像粉头一样啪啪啪的鼓掌。
‘是一(6)班!章辰阳去了一(6)班!’很快有人在网路上透露着最新消息。
‘居然是一(6)班,不是说我们班吗?空欢喜一场。’
‘哈哈哈,一(6)班万岁!’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付小博的也挺帅的,听说还是个学霸。’
‘恩恩,成绩超好。’
‘一(6)班也太幸福了吧,呜呜,报告校长,我要调班。’
‘哈哈,付小博就留给我吧,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去追章辰阳吧!’
‘去死...你不会不知道章辰阳的女友是谁吧?’
‘是叫陈一航吧,听说以前是职中的大姐大啊。’
‘惹不起惹不起。’
‘是啊,你们初中时难道没听过那件事吗?’
‘哪个?’
‘就那个啊,有个女孩追章辰阳被发现了,被陈一航的姐妹们打的不行。’
‘听说动静闹得还不小,警察都去了。’
‘那又咋地,文远中学她又进不来,而且听说她家特别穷,我家阳阳迟早和她分手。’
‘呕,你家阳阳?今晚小树林,别不来。’
‘嘻嘻。’
依然有不少个类似的消息在聊天群扩散,章辰阳并不是带来争议性的一个人,他或许就是争议的本身。
安稳了一个星期,章辰阳熟悉了整个环境,他发现这个学校的学风太好了,没有所谓的老大,也没有小混混,这让他有些失望,于是他把矛头转向了老师。至于他为什么爱出风头,他说,他想在风平浪静的青春里寻找一些刺激。
然而结局有些失望,他在课堂上抖机灵的插嘴,时常引的众人哈哈大笑,反到调节了课堂的气氛,各科的老师也越发的‘喜欢’这个捣蛋的学生。譬如有一次化学课,老师讲到基团,温习上节课学习的内容,一边提问一边在黑板上写着元素的化学式。
“炳基。”
“乙基”
“羧基”
挨个有人在下面回答。
“还有啥?”化学老师头也不回的提问到
“还有甲基吧!”只见章辰阳突然大声说道。紧接着是一片沉默,再来就是一片欢声笑语。
“这位同学说的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思想有没有问题。”五十岁的女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后来付小博问章辰阳咋知道的,明明睡了一节课,他说乙丙都有了还能没有甲么,猜都能猜到。
再譬如一次数学课,讲到二次函数里,数学老师在黑板大声讲着,‘假设,我们设速度为x...’,不过他发现学生们并没有认真听讲,在下面窃窃私语,国际惯例,临近中午放学的这堂课最难上,同学们后半场的心思全在中午要吃什么上面。
数学老师转过身来,黑着脸,就在要发怒前,章辰阳突然站了起来吼道“你们都别讲了!汪老师要设了!”课堂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是一阵爆笑。数学老师当场黑线,但却不好反驳什么,愤怒的讲完下半节课,牢牢的记住了章辰阳这个名字,并很快将他的名字列到座位表的雷区,上课必点,一点就炸。不过不可否认,调节课堂氛围效果还挺好,他总能给严肃的课堂带来欢声笑语。
文远中学的第一个周末,章辰阳很快就被曾经的好哥们拉去参与了校外好几场战役,索性经验丰富,未吃到半点亏。
周六的晚上一行人来到了大本营——‘极速’溜冰场,里面充斥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甚至可以用奇形怪状来形容,奇异的发型,浓浓的眼线,章辰阳在这里到显的有些格格不入,章辰阳并不想像他们一样留着夸张的发型,第一,他觉得每天早上起来太浪费时间,不如多睡几分钟,第二,最主要的一点:章德彪会把他杀了。
章辰阳的技术大概在整个溜冰场也能排进前三的位置。渐渐聚焦了全场的目光,伴随着躁动的音乐,好像全身充满了电量。
“阳少怎么没在新学校里重新找个女朋友。”烈焰搂着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说道,只见女孩一把搂过烈焰的寸头,疯狂咏吸着他嘴里的二手烟。
“别提了,没劲,全是一群书呆子。”章辰阳吸了一口烟说道。
“是你还没忘了queen吧?哈哈哈。”紫色头发的女孩说道。
“q你大爷,别和我提她。”章辰阳没好气的回到,想到胳膊上的伤口,现在还隐隐作痛。电话响了起来,是章德彪。“小爷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自从章辰阳到了县城上中学,一直住在县城买的房子里,章徳彪也是林场镇屈指可数的在县城拥有房产的人。付小博也慢慢停止了追随章辰阳的步伐,他发现章辰阳愈来愈发和他的那些县城里的朋友来往,也正是这些朋友将章辰阳慢慢拖入那个看似欢脱的泥沼。
付小博不止一次的想过搬离那个拥挤逼厌的宿舍,最重要的不是环境,他似乎与宿舍的每一个人相处的都不太愉快,宿舍里一但出现了违纪被抓包的事情,付小博总是第一个被怀疑,兴许他们已经默认了把好学生和告密者挂钩了,只有在临近考试的时候,他们才会笑脸相迎借走付小博的课堂笔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如此的讨厌,最要命的是,中学的时候,还能仗着章辰阳出去混饭吃,可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个饭友,经常形单影只的去食堂打饭,偶尔会死皮赖脸加入敖海的吃饭小队伍。虽然有不少女生想要陪他一块吃饭,可也不敢触犯文远中学禁谈恋爱的高压线。记忆中从小就一直和章辰阳、敖海这个两个好兄弟一块长大,现在离开他们却忘了怎么交朋友,但也可能是自己太优秀了,别人被光芒所震慑,不敢太靠近。他这样自我安慰道。
从一开始高一分班,得知总人数是五十三人时,付小博就担心自己是那个被落下的单数,果不其然,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看着别人三三两两的在食堂里嬉笑的排队等待,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他有些害怕别人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再说‘这个人的人缘好差,没有朋友。’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待人友善,温顺如羊,倘若自己主动点,想去交流,却发现别人已经有朋友了,立马就退了一万步回来。明明内心不够强大,却偏又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许让自己尴尬的不是一个人吃饭而是因为害怕孤独所展现出的懦弱和胆小。
好在章辰阳终于回来了,虽然不能天天陪着自己吃饭,但那种有朋友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
十月一过,天气渐渐转凉,一场谢幕的秋雨拉开了初冬的帷幕。林场和以往一样又有些不一样。镇上规划的小区越来越多,更像一个现代化的城镇,马路变宽了,楼变高了,不变的是那些家长里短,村头的长舌妇们仍然在八卦着哪家哪家两口子打架了,哪家哪家男人又在外面偷腥了,哪家哪家女儿那么大了也嫁不出去。
自从赵雪梅加入了基督教会,每到礼拜三总有大批信徒集中在付小博的家门口,做短暂的停歇,然后一齐赶往教会。这时赵雪梅总会热情的款待这些姐妹,端茶递水,忙成一团,就这样在这群姐妹的‘包围’下,赵雪梅也禁不住加入了她们的八卦阵营,但让赵雪梅感到出其不意的是,有些八卦简直要比莫泊桑的小说还有趣,比如她听到其中的一条是这样的:
“——你们知道陈老四的老婆去哪了吗?”
“——哦,那个可伶的女人,你要不提早把她忘了,好像有几年没见到她了,她去哪了?”
“——你们一定猜不到,听说她在县城的戏剧院唱歌哩!”
“——嗤,就她,半老徐娘了谁听她唱歌去。”
“——你别说,真有这个可能,采玲年轻的时候就是隔壁戏台班子唱歌的。”一位之前和关彩莲比较熟悉的妇女说道。
“——不过我咋听说县城的一个男的好上了,是李姐上次去县城买药亲眼所见,说她挽着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上了一辆出租车。”
“——哎呀,真不害臊,家里男人不在了也不能做出那种事啊。
“——这陈老四也太可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凶手还是没找到,老婆也保不住了。”
“——是啊是啊。”
大家纷纷同情起陈老四,替他觉得不平,这里面也有不少曾经的风华少女想要嫁给陈老四,人家说他年轻的时候可像一个日本的一个叫高仓健的电影明星。虽然现在纷纷惋惜,但脑海迅速闪过一丝狡黠的想法‘还好当时没嫁给他,不然现在倒霉的就是我啦。’
“...”
“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出发吧。”赵雪梅站了出来,遏制大家继续说下去。
一路上嬉笑着就岔到别的话题上去了,可总有几个人在细细回想,关彩铃这一家子到底去哪了?
赵雪梅在会堂祷告时分了神,她想起了陈老四的女儿,陈一航,她记得她交不起学费时的眼泪,当然还有她那全县高考第一的姐姐,也不知道和付小博还有没有联系了。最后,她祈祷自己的儿子身体健康,快快乐乐。这恐怕也是在这里的每一位母亲的第一愿望。
时光雕刻了枯朽的容颜,付兴平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时常会对着镜子嘿哈嘿哈的拔着一根根银丝,他想起小时候付小博躺在自己枕边,为了一角钱的一根的白头发弄的凌乱不堪。
如今父子欢乐的时光早已远去,剩下的只有父君子臣一般的客气,拿起电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前些年的时候,他举债获得一家本地酒厂的销售代理权,不料这家酒厂的酒突然像旋风一样席卷了运城县的大街小巷,销量大增,付兴平赚了一大笔钱,不仅还请了外债,还给大家带去了分红。可这两年大的小的酒厂层出不穷,品种也越来越多样化,曾经风靡一时的酒厂在宣布集资上市的前一天突然跑路了,虽然赔的远不如赚的多,可付兴平为此大受打击,不久后,又在曾经的麻将桌上找到了解药。
今天甚是扫兴,就当自己在麻将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一位麻友突然得知家中老母突然病重,要赶回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缺一,于是便早早的散了场。他寻思着等赵雪梅回来给付小博送些冬季的衣服过去,对待此事,赵雪梅一向都很积极。
付兴平想起今天路过粮站的门口,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大众牌小轿车,估摸着是不是张德彪买了车,想着要不要去道贺一下。
当年自从二人竞选厂长撕破脸后,到现在关系已经缓和好多了,当然最后两人都没有成功是主要原因。空降的年轻女大学生厂长,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各种谣言满天飞,质疑声层出不穷。可这些声音就像俄罗斯方块里的方格,等待的命运只有一排排的消失殆尽。事实证明,新任厂长‘计划人口’工作做的十分出色,不到一年时间林场的人口急剧下滑到原有的一半,大街上的年轻人不翼而飞。
又有人开始怀念起老厂长的好,虽然老厂长有很多不靠谱的鬼点子,但至少儿女能在家里找上工作,也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如今和儿女们天各一方,自己成了新闻里的空巢老人。付兴平也没能逃过‘三把火’的余温,六个副厂长如今一个不剩,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统计员。赵雪梅一直劝他辞了这份不痛不痒的工作,去大城市里闯闯。可付兴平一直不为所动,之前也有不少混出头的老同学伸出橄榄枝,倘若自己向他们求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可自己曾经毕竟是个副厂长,哪肯放下身段迎合别人去。
“听说章德彪买了辆轿车哩。”赵雪梅吃饭时有意无意的提到。
“买就买呗,谁买不起似的。”付兴平没好气的答道。
“唉唉,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赵雪梅放下碗筷“我的意思,你们曾经也是处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人家现在添置那么大一家产,别小气,你好歹也去表示一下。”
付兴平躺在沙发上越想越不对,如今章辰阳和付小博同校,还是同班,倘若以后碰到什么事些许章德彪还能帮上忙,付兴平一拍大腿“得买挂鞭去庆祝一下!”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其实少年才是人生中最迷惘的阶段,他们习得古代的帝王一统天下的雄心,谋士变法治国的才智,也习诗词文豪的怀才不遇的苦闷,他们看的足够远,站的足够高,就像太宰治所说的唯有学生时代才配的上与神同行,然而现实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张不到一米长的课桌,少年啊,他们虽活的无忧无虑,却心怀天地,不得不为凌云壮志而俯首。付小博也因此在这种状态下诗兴大发,闲下来的时候总会赋诗两首,咏物、咏志或咏人。
“蝉欲咏,绿徐肥,空天一声惊雷。
人望静,红稍瘦,觅得一处汪洋。”
——记2009年5月30号水漫文远
他觉得不像是诗词倒像是日本的绯句。
看着空空的座位,付小博知道章辰阳又提前下了晚自习,有时候他也想做个走读生,至少能有个自己安静的小窝,曾经提出到校外租房,可是被赵雪梅以外界的诱惑大给拒绝了,现在这种想法更加的强烈了。
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付小博不由的加快了步伐,今天听说发生了几起盗窃水壶的案件,希望自己新买的水壶还放在原位置,虽然和水房的阿姨打过招呼,可这么多个壶,难免有分心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孩的跳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有..有个东西给你...”女孩支支吾吾的说道,付小博看了一眼女孩手上的东西,一张捏的紧紧的粉色信封。“我叫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