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金灿灼目的天空失去热源,低调的褪去张扬,变幻为绮丽的红霞,不再那么刺目而炽烈的灼烤着大地,变得亲人了许多。
随着金灿红云的退让,夜色从另一头慢慢漫了上来,温柔静谧的银灰色成了另一半天空的主色调,它随着缭缭升起的炊烟,一点一点蚕食着红霞让出的领地。
暮色时分了,按照时下百姓的作息节奏,此时应是煮糜用食的时候,等吃过暮食,再过一会,便要入睡歇息。
这是劳作忙碌了一日后,最后的一项活动,是村民们对自己的犒劳,也是村庄进入寂静的前奏,没有来客,也不去外访。
然而今日,这定例般的宁静注定是要被人打破了。
远远的,有一行人牵着马正循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往这僻静的村庄而来。
就在能遥遥望见屋舍人家的时候,其中一皮肤黝黑的人举臂喝道:“停!”
他转身对众人道:“咱们今晚就在前头的村子过夜,马上就要进村了,我再给大家重申一遍咱们行军的纪律。”
那人将前头探路的五人也叫了回来,全体列队站齐,横十竖五,正好五排五十人,而最后一排的十人还各自牵着一匹载着重物的马儿,其中一匹马儿的马背上是装着鸽子的笼子。
原来这一行人便是由黑带领着去往巨野泽的队伍,他们并没有随着大军走到亢父再分兵,而是一出薛县便绕路向巨野泽行进。
黑站在队伍前,严肃的看着手下的五十人道:“第一条,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第二条,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五十人齐声应道。
黑又苦口婆心的接着说道:“大家别觉得规矩多、规矩烦,也别挑礼,觉得村民们不热情、不友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前头的村子是你的故乡,里头住着的都是你的父老乡亲,现在这么动乱敏感的时候,一群持刀带械的人闯入,他们什么心情?怕不怕,慌不慌?”
黑停了几息时间让他们思考,这才又接着说道:“乱世中人,都不容易,为什么不容易,因为前有暴秦不行仁政,现如今又是军阀林立,吏治混乱。”
“先生定的规矩是为了大伙儿好,这个大伙儿,不仅指咱们遇到的普通村民,更包括咱们自己。”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想要钱财,没错!想要前途,更没错!都是有父母儿女、亲人朋友的,谁不想要他们日子好过,让自己日子好过?但不义之财咱们不能要!”
黑动容的看着队伍里熟悉的面容,感慨道:“队伍里有不少我以前吴中县县衙的同僚,我请你们想想,陈王起义的时候,那么多秦吏遭了殃,为什么咱们就能平安无事?”
黑慷锵有力的说道:“因为咱们有仁义的先生带领,没做不仁不义、对不起良心的事!”
最后黑发出倡议,“所以,我希望大家能继续保持,贯彻先生制定的纪律精神,能不能做到?”
“能!”五十人掷地有声的回道。
“好!”黑振臂一挥,“全体都有,出发!”
正如黑想的那样,他们五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开进村子,确实把村子里的村民吓得不轻,哪怕他们态度极其友好,说话极其和气,村民们还是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这一群人都没有胡子,都是受过耐刑的犯罪之人!
尤其……村民们转头看向自家因为把门板卸下“借”出,而毫无遮蔽的院子。
实在没有安全感啊。
然而事情在第二天早上变了。
村民们是被周军闹出的动静唤醒的,只见周军扛着一个个门板挨家挨户的还回来装上。
村头的长者急忙道:“诸位军士远途辛苦,一会还要赶路,不用如此劳累又耽搁时间,留在原地,我们自己捡回来装上就是了。”
黑借的便是这长者家的门板,他笑着回道:“必须如此,我们先生心细,早就交待过了,若是借了乡亲们的门板睡觉,第二日若时间从容,就替乡亲装上,就是时间紧迫,也得挨家挨户的还了,不能给乡亲们添麻烦。”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许多人家,村民们说这样的话,一是出于害怕,二是想让黑一行人抓紧时间,越快离去越好。
所以听了回答,村民急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客气得都不肯进屋睡,就一块门板子,哪里算麻烦?”
周军解释道:“门板是斗榫的,每家每户的门板尺寸不一样,斗不上号就装不回去,我们是拍拍屁股走了,你们扛着五十多块门板慢慢试,那得多麻烦。”
周军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我们先生说了,让我们各自借的时候就记住自己睡的哪一家的,还的时候大伙都方便。”
这样的乱世,连这样的细处都有人为他们想到了,村民们皆神色动容,心中踏实。
于是大着胆子拱手问道:“还不知诸位军士是哪位将军麾下?”
“我们是周宁周先生的兵。”周军骄傲的回道,然后开始了自来水般的安利,“周先生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写了《检验捷录》而后传抄全国……”
不过停留一夜加一顿夙食的时间,全村的人都知晓了周宁,并且对周宁、对周军好感大增。
这不,黑一行人正好好吃着夙食,村民非要给他们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