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谢谢干爹,谢谢干爹!”小李子感激涕零的叩谢安德海,而后便被安德海赶去兴高采烈的领板子去了。
本来小李子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不仅捡回了一条命,得到的处罚也不轻不重,难道他是被神仙保佑了?
小李子离开后,院子中的安德海放下水壶,换了把修枝的小剪子。
然而安德海心中有事,便连同他素来喜爱的牡丹花都修剪的乱七八糟。
他突然猜不透长公主的心思。
按照长公主的喜好,应当是把人杀了才更得长公主的心,从前他也一直是这么处理的。此次公主却特意派了碧兰姑娘来,命他不准私自处死犯错的内官…
长公主的意思到底是他从前都做错了,还是专门为袒护小李子而下的令?亦或是…长公主变了性?
*
夜间用过晚膳,凤青绾吩咐侍女熄了内室的灯火,而后起身往偏殿去。
紫竹又不懂了,她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殿下要亲自去探望那刺客吗?”
“探望而已,何必熄灯?”凤青绾问而不答。
“唔…那殿下是…”紫竹不敢把猜测说出来。
“本公主要亲自照料方能安心。”
紫竹一惊,“殿下贵体,亲自照料一介贱奴,他如何消受得起?”
凤青绾顿步。
“紫竹,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罚小李子?”
紫竹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你去告诉琉璃殿当差的所有人,日后不许再称他为贱奴,谁再这么叫,本公主拔了他的舌头!”
紫竹赶忙跪下来。
“奴婢该死,求殿下责罚。”
“起来吧。”凤青绾收起戾气,继续往前走。
“本公主从今日起说的一切改变,你都务必铭记于心,可记住了?”
“是…奴婢记下了。”紫竹垂首。
“紫竹,本公主知道你没有坏心,你也是自小便跟着本公主的,你只需做事谨慎些即可,本公主不会随便罚你。”
紫竹神色颤动,想跪下来谢恩,但看自家公主脚步完全没停,自己跪下来要碍了公主脚步,便铭记着这份恩情垂首谢恩了。
因为小方子和小李子离开后凤青绾没有再安排侍从照看着重伤的太子殿下,故而步伐匆忙。
推开偏殿内室的门,明显感觉到里面温度比她寝殿的要高上些。
凤青绾心中还算满意,待紫竹进来后亲自合上了门。
商君祁平躺在床上,锦被只盖到了腰间,胳膊上的鞭伤处理过后缠了布条,只是胸膛之上灸了银针,那些鞭伤便只是上了药,赤裸在空气中。
凤青绾走近,紫竹立马搬来把椅子。
凤青绾沉默着坐下,伸手探了商君祁的额头。
没有发热,甚至温度还有些凉。
凤青绾蹙了蹙眉,撩起衣袖。玉白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室内的温度触碰刺激着凤青绾的皮肤。
末了,凤青绾放下袖子,吩咐紫竹:“再去添些炭火来。”
“是。”紫竹立即领命下去。如今即使是痴子也能看得出公主对这个公子十分看重,因而他的事,该立马去办才能让公主满意。
凤青绾侧头靠着梨木的床架,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安静躺在床榻之上的商君祁。
捉拿到太子殿下,到折磨至今,凤青绾还是第一次认真看他的相貌。
太子殿下的皮肤苍白似雪,这便衬得那些伤口格外狰狞张扬。
眉睫墨黑,并不杂乱的眉弯弯的,如若她没记错,太子殿下生的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配上这弯月似的眉,笑起来应当会十分俊朗。
鼻峰险峻,鼻头却是偏圆润的,生生冲谈了这锋利的棱角。
唇形也是精致好看,可惜唇色冷淡,少了份该有的颜色。
面色上墨黑苍白的颜色交缠碰撞着,绘出一副精美绝伦的水墨画,太子殿下便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一般,俊雅精致。
凤青绾这才察觉到,这奄奄一息的敌国太子生的十分俊俏,加之不屈于酷刑的坚韧性格,想必在图宁朝中宫中也是万分受宠的。
也不知道怀德那狗皇帝是怎么想的,既舍不得,又何必让爱子深入敌腹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呢?
天马行空思索着,时辰很快到了三更。
凤青绾点着头,困意铁石般压着眼皮。
“殿下,去歇息吧。”紫竹轻声劝道。
凤青绾找回意识,强行撑开眼皮,“无妨,你去叫白梨来替你吧。”
紫竹红了眼眶,“殿下未曾歇息,奴婢哪有偷懒的道理?殿下,这里让奴婢照看着就好了,殿下如此受苦,奴婢心中难受…”
凤青绾把手伸进袖子里掐了自己一把,把困意强行压下去。
“你这小丫头哭什么?”虽是训话的语势,面上却是笑着的。
“我不觉得苦,这般静谧祥和,我觉得安心。”凤青绾垂了眸,脑海中闪出惨烈的画面。
前世,金銮大殿中。父皇把皇弟交到她手里,命她带着皇弟速速逃出皇宫。那时,父皇神色决绝,痛心疾首的对她说,兴复天华,就权交付于你们姐弟了。
敌军很快撞破了殿门,密道之中,父皇的惨叫声追随在她们身后,久久不散。
皇弟年幼,面对此种情形却也死死咬着嘴唇毫不添乱。
皇弟聪颖,不似他父皇,也不似他长姐,将来会是个明君。可惜幼年遭祸,只能跟着她这个没用的长姐弃父而逃。
然而等在出口的,却不是出路,而是怀德帝的人马。
皇弟还如此年幼,无力抵抗,无力自救,纵使坚强了一路,面对那悬在头顶的长剑也难免绝望无助。
他哭喊着叫她长姐,她知道阿旭害怕,可长姐无力保护阿旭。
那都是地狱来的恶鬼,狰狞的面目中挤着一对嗜血的瞳目,那其中没有丝毫心软同情,如此小的孩子,提剑便斩下头颅。
细小的颈脖里流出的不甘的鲜血,染红了那青绿的草地。
与那时的痛苦相比,此时的安宁是如此幸福。
凤青绾清醒了,她暗自咬住腮肉,企图驱散心底的不安。然而那越来越紧迫的时间和太子殿下苍白的脸色均堵着她的心口,让她连呼吸都很不顺畅。
凤青绾又抬手去探商君祁的额头。
仔细探了探,觉得生了异热,但不烫,不需要采取手段。
凤青绾着急,便隔个片刻便去探一次,终于到了亮更十分,商君祁起了高热。
凤青绾亲自拧了布巾,替商君祁敷上,这样一来,才稍稍觉得安心些。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实在折磨人,她恨不得能替太子殿下分担些去赎她的罪过才好。
到了巳时,商君祁起的热开始褪去,凤青绾撑了一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