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半本小册子,被霍延之在这个时候冲进尚书台交给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皇上是真的老了,从葛家抄家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连本册子都找不出来。
不,不对,是连半本册子都没找出来!
轮到霍延之,这恐怕都没半个时辰吧,就将东西找了出来,送到尚书台了!
霍延之冷眼瞧着他的动作,凉声提醒,“孟首辅,就算你不看,皇上多半也不会相信你没看的”。
孟老首辅,“……”
霍延之又道,“本王读书少,里面有些字不认识,特意来请教各位阁老,各位阁老不会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吧?”
这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了。
孟老首辅吐出一口浊气,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苦主就在那坐着。
他们要是不看,霍延之直接将册子公布于众,更难办!
晏尚书施施然站了起来,开口,“诸位,我们一起来帮王爷参详参详”。
开玩笑,这么劲爆的消息,这么绝妙的话本子素材,他晏某人怎么能错过?
冒着被皇上记恨,甚至打击报复的危险也要看啊!
他说着貌似不经意般问道,“王爷是从哪得来的这个册子?”
他本以为霍延之不会回答,心痒痒地恨不得搡着霍延之的领子去问,再竖起耳朵去听。
不想霍延之竟极干脆地开口了,“本王将葛府所有的锅都摔碎了,在其中一口锅里找到的”。
晏尚书,“……?!”
其余人,“……”
晏尚书喃喃,“浅可见水处,竟是这个意思,一府之中与水相关的,不过就是水池、水井、水缸等物,谁能想到锅也是要见水的?”
葛母坐在宗人府门口哭,“浅可见水处”几字几乎人人都听说了。
他今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葛母早就熬不过自己和子孙受刑,将这几个字告诉了锦衣卫。
只锦衣卫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口咬定是葛母撒谎,事情才拖到了这个地步。
当时他听说了,就将这几个字来回地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地方,甚至连马桶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下水做饭的锅!
霍延之莫名,“为何想不到?本王一听到水字,就想到了下水做饭的锅”。
晏尚书,“……”
王爷您这是小时候被皇上饿着了吗?
细辛补充道,“锦衣卫那群人也想到了,连灶台都拆了。
只是没想到一口薄薄的铁锅能藏住一本书,怕坏了吃饭的家伙,什么都砸碎了,就是没砸锅”。
这本薄册一天没找到,锦衣卫负责寻找的人就一天不能回去。
他们早就把葛府当成了自己家,生火做饭,搭床小憩,那都是最基本的生活必须。
灶台拆了能重搭,锅砸了,难道他们还要出私房钱买锅,为办公事不成?
皇上又不会给他们发买锅钱!
晏尚书,“……”
他也想不到一口薄薄的铁锅能藏住一本书!
就算那本书再薄,也是藏不住的才对!
晏尚书向来虚心好问,当即虚心请教,“那铁锅是如何藏住书,还不被锦衣卫发觉的?”
“那口锅是雷州吴家的机关匣子,设了障眼法,真实厚度没有看起来那么薄”。
晏尚书,“……”
原来是有机关,还是雷州吴家的机关,怪不得锦衣卫看不出来了!
“若是打开不得法,里面的东西就会毁去,还好我们王爷会几手开机关匣子的技巧!”
细辛的声音满是自豪,晏尚书默默从兀自攥着册子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孟老首辅中拽过册子。
唔,好像,皇上的本意也就是要毁掉这样的东西吧?
所以说到底还是锦衣卫没有能耐,做事还不够认真仔细!
皇上不喜欢用他们这样正经读书中举,步入仕途的文人,喜欢用锦衣卫,用东厂的太监,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给他一个教训?
孟老首辅一惊,忙要夺回。
罪责和龌龊,他一个人背负就行,没必要将整个尚书台的人都牵扯进来,特别是马上要迎娶美娇妻的晏尚书。
晏尚书退开两步,打开册子,倒豆子般念了起来,“政和十六年春三月十二,余奉圣命率百余锦衣卫伪作山匪。
截皇商冯家进贡入宫之瓷器一千三百件,漆器八百六十件,银器六百六十件,藏入钟山之内。
冯家因过问罪,复遣指挥同知冯亮诱冯家子弟口出犯上怨言,以便降罪。
冯家子弟中计,获罪抄家,族人流放,所有家产没入皇宫私库。
皇上大悦,有言,冯家抄没可保皇宫二十年富余,并将所截瓷器等物赏赐余及锦衣卫诸人。
余取银器溶为银锭,分发属下,其余瓷器、漆器之上有冯家印记,一时不便出手,依旧藏于钟山之内,以待来日”。
晏尚书仿佛根本不知道这段文字到底代表着什么,读完后哈了一声,“首辅,这下我们可都算看过了,您可别想着一个人扛了!”
众人皆是沉默,冯家获罪也不过就是八九年前的事。
冯家巨富,商号钱行遍布大萧,获罪抄家一事大萧几乎人人都知道,且印象深刻,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就在这时,门口忽地有人惊呼道,“小心!”
众人忙转眼去看,却是九方凤和花满洲带着大理寺卿和御史台许都御史来了,花满洲手里还提着一口大锅。
许都御史进门时,不知是因为听了晏尚书读的话,还是被花满洲手里的锅蹭了一下,竟是绊了脚。
不是九方凤扶了一把,差点摔了一跤。
许是因为尴尬,许都御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忙忙道谢,又朝众人团团一揖,赔笑,“各位,见笑,见笑了”。
晏尚书瞥了许都御史一眼,他平日最爱听些个流言秘闻,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这位许都御史在十几年前只是六部中的一个小官。
当时他有个极宠爱的小妾,因着一时不慎被妻子抓住把柄,发卖了出去。
他虽痛恨痛苦,却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安排好那小妾留下的女儿前程。
他那时候官位官声皆不显,又没有多少余财厚嫁女儿,爱女又只是个庶女。
他千思万想后,决定将爱女嫁去冯家,落个实际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