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仍然很紧张。
“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在那些人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莱特才走到他们中间,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你们一直躲在地窖里?村子里还有别的地窖么?”
几个村民有点畏惧地看着莱特魁梧的身材,但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开口了:“我们是……没别人了……”
然后这个开口的人指了指身后的地窖,又指了指周围的人:“就我们这些。”
“我们是高文??塞西尔公爵的军队,”小队指挥官在旁边说道,“不用害怕,你们已经安全了。”
然而村民们就好像没听懂一样对小队指挥官的话全然没有反应,并畏惧地看着那些士兵腰间佩戴的熔切剑。
“塞西尔的军队跟别的军队不一样,我们不抢粮食,”小队指挥官当然知道这些村民在畏惧什么,“是谁烧毁了村子?康思科子爵的骑士?卡洛尔子爵的人?还是别的贵族?”
村民们在听到这些名号的时候不禁发起抖来,却没有一个人胆敢正面回答小队指挥官的问题,仿佛生怕在这里开口之后转日便会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一般,但几秒种后,还是有个清脆的声音冒冒失失地开口了:“是套着白袍的骑士……”
开口的是个小孩子,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女孩,但她刚说到一半,旁边的大人便飞快地捂住了这孩子的嘴,让她剩下的话只能变成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莱特在这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并挥手让旁边的大人让开,他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那是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尽管小女孩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粗糙干燥的皮肤上甚至还有大片的雀斑,仿佛杂草一样干枯杂乱的头发也遮住了她的四分之一张脸,但那双从乱糟糟的头发后面露出来的大眼睛却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莱特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问:“白袍的骑士——他们是不是教会的骑士?”
小女孩先是愣愣地摇了摇头,接着又迟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但他们身边还有牧师……”
幸存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低声抽泣起来:“我们交了粮食的……都交了粮食的……”
莱特知道这看似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交了粮食——在贵族联军起兵出征的时候,想必每一片领地上的平民都为此捐出了粮食财物充当军粮,贵族们会以“我们出兵是为了保护你们”为由来征收这些东西,而很多平民也会轻易地相信这些说法(因为即便不信也毫无意义,话语权都在领主手里),恐怕直到从前线溃败的贵族兵来劫掠村子,纵火焚烧房屋的时候,他们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甚至到了现在,看到塞西尔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很少有人会想到眼前这些“异乡人”就是之前跟领主老爷打仗的人,或者哪怕想到了,他们也对此不会有任何反应,他们只会哀叹自己的不幸,并畏惧贵族老爷、骑士老爷以及士兵们手中的刀剑和法杖,而在这之上的、更加复杂的利益关系,是他们想不明白的。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之前“交了粮食”。
看似愚昧,但愚昧的背后是无知,无知的背后是麻木。
前去村子周边查探情况的士兵回来了,他们在村外不远处的一处土坑里发现了几十尸体。
如此多的尸体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焚化并不容易,队伍携带的油料不够,附近也找不到足够的助燃物,小队指挥官只能下令把那些尸体留在土坑,就地掩埋——连同从地窖里找到的三具尸体一起。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之后,莱特找到了指挥官:“我想把那十几个人带到塞西尔——至少送到前线营地那边,那里有人可以把他们护送到南边去。”
莱特放不下那十几个幸存者——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摧毁了,也没有食物和药品,而且现在正是夏初,回复精神的荒原狼和其他猛兽正在荒野中游荡,没有村庄围栏和房屋、灯火的保护,十几个手无寸铁的村民在荒野中恐怕活不过三天,这里毕竟不是塞西尔,荒野中的危险是很大的。
“我们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报道,这是军队的纪律,”指挥官当然理解莱特的心思,但他必须强调这其中隐含的问题,“那些平民太虚弱了,短时间内没有赶路的力气,带上他们,我们肯定会延误。”
莱特无从反驳,但小队指挥官在顿了两三秒之后便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下几个士兵,我带着医护团先去营地那边报到,你们带着这些人在后面跟上——这是符合纪律的。”
“好,我没问题,”莱特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另外我有个建议,队长——像这样受到贵族溃兵劫掠,幸存者躲藏起来或者逃散的村镇恐怕不止一个,我们应该把情况报告上去,然后尽量找到这些地方,多救一些人。”
“放心吧,”小队指挥官点了点头,“我会报告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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