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站在稍高一些的地方,低眼看着伏在地上认错的人。
“弟子知错了,求师尊给弟子一个机会!”
江一鸣心里发笑,扯了扯嘴角,台词与他的心声无差:“给你机会?再看你犯下另一条门规,把自己折腾死?”
“师傅,我想师兄他知错了,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边上,就站在江一鸣右手后侧的一个路人甲忽然说道,声线抑扬顿挫,情感充沛。
但是江一鸣嫌那个路人甲声音聒噪,抬眼不耐烦地扫过去。
那眼神像是在说,这有你说话的份?
路人甲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师傅!”于明浩央求。
江一鸣负手站在高处,俯视着他:“当年带你入师门,是为了救你一命,今日逐你出师门,也是为了救你一命,你好自为之。”
他念完台词,便索性背过身,免得自己因为绷不住的白眼而被喊卡。
这句台词让他觉得,逻辑被狗吃了。
要是让他做选择,既然是为了那人好,那他情愿把人放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
逐出师门还要套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卡。”导演喊道,“江一鸣,台词太寡淡了,第二句你得加点情感。再来一遍。”
江一鸣皱皱眉。
鲍启文看见,远远给江小少爷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当年带你入师门,是为了救你一命,今日逐你出师门,也是为了救你一命,你好自为之……”
“卡!感情,感情!”
“当年带你入师门,是为了救你……”
“卡!你……”
江一鸣沉下脸,用不着导演发话,他就开口了:“台词那么长,再充沛的感情也淡了,改台词算了。”
鲍启文闻言连忙走过来。
于明浩在边上大吸一口气,惊呆了。
正面怼导演,要求改台本?于明浩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江一鸣的小宇宙。
导演看看江一鸣,罕见地反问:“那你觉得该改成什么样?有本事就按照你说的来拍一条。”
江一鸣半眯起眼睛:“好。”
于明浩茫然地看看鲍启文,又看看导演,什么情况?是要即兴发挥吗?
鲍启文抽抽嘴角,发觉这边似乎用不着他出面,于是他又退了回去,好奇江小少爷接下去要怎么做。
于明浩还没理出头绪来,就被导演喊去就位了。
他深吸口气,酝酿了下情绪,又啪地跪下来:“师傅!”
江一鸣面色转冷,阴沉下眼看他。
他沉默了两秒,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着对方是否有转圜的余地,但随后他轻启薄唇,蹦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没有一点情绪:“下去。”
于明浩茫然地抬头仰看着他。
“卡!于明浩,眼神不对,要悲戚!要绝望!”导演又喊道。
然后他看向江一鸣,抿抿嘴,勉强承认这两个字的台词效果,比那一串话来得更有表现力。
师尊强硬、冷漠、说一不二、看起来毫无人情味,比起那冗长的一段话,这两个字好像更突显些。
导演拉了拉镜头,放大了江一鸣的眼部特写,意外发现那双眼睛倒是温柔暖色的棕褐。
他眼睛一亮,这双眼睛又衬得对方似乎多了点温色,就像是冰块里裹着热巧克力,要是焐化了外面一层冰,就能尝到里头温甜的滋味。
颇有些当初他和编剧讨论这个角色的特点。
“就按照这个,再来一遍。”导演说道。
于明浩回过神。
他和江一鸣演对手戏,感受最直接了。
这两个字就像是直接打在他心口上,让他一颤,还有点难受,有种真的被抛弃丢下的感觉,可比刚才那一串有的没的话来得打击多了。
于明浩很快准备好了情绪,向导演点点头:“我好了!”
江一鸣啧了声,“拍。”
这一条后面又拍了两遍,总算是过了。
江一鸣舔舔唇,回到后台卸妆的时候,鲍启文鼓励了一句,夸他第一次演戏就演的有几分像模像样,还能给导演提意见,不错。
江一鸣看了鲍启文一眼,没说话,罕见有些心虚。
说实话,改台词只是一时暴躁跳出来的馊主意。
他只是嫌师尊的话太多,也不符合他的脾性,还三番五次被导演喊卡挑刺,挑得他没脾气。
——他又不是正经上过台词速成班的,要求他把那串冗长的台词说得抑扬顿挫,那还不如直接请个配音演员来得痛快。
他半闭着眼,任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诶?这是谁留下来的?给你的?”鲍启文突然开口,稀奇地拿起化妆桌上的一张信封,上头的字迹显得有些幼稚——
“江一鸣亲启?”鲍启文疑惑地挑了挑眉。
江一鸣蓦地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镜里的自己,他沉默了一秒,向鲍启文伸手:“给我看看。”
他拆开信封,里头果不其然是另一张红色折纸。
这一回的画,要比先前来得更冲击些。
图上只有一个火柴人,面前一张桌子,桌上的东西堆积如山,小人被埋在里面,喉咙的地方横插着一把小刀。
鲍启文凑过来看,一眼就看见那把小刀,配着红艳的折纸底色,刺眼的要命。
他豁地变了脸色,咬牙拿过折纸,翻来覆去地看:“恐吓信?”
“应该不是。”江一鸣摇头,他皱着眉,几乎能确定这和之前给他送折纸的人是同一个,那么这张纸上画的,应该是会发生又尚未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是提醒?
鲍启文才不信江一鸣说的,他打了电话让保镖开着车过来,然后又要求剧组这儿的负责人,把监控全都调出来发给他,他必须揪出那个送信的人。
“这还没大火就有恐吓信了,不行,必须严肃处理!”鲍启文说道。
“真的不是恐吓……”江一鸣解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鲍启文打断了:“你别和我扯,再犟我就直接和钟晟、还有你家大哥报备了。”
“……”江小少爷少见地被噎住了声。
他撇撇嘴,半晌后小声嘟哝:“不就能告个密?瞧把你能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