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不得,不过几十里地,你还在他手心里,却不用天天看着你心烦。”李诤的神情复又轻松下来,“也好,盛安不适合你,倒不如辋川山清水秀、远离是非,是个好地方。”
李谊笑着“嗯”了一声,但李诤知道,面具之下,他没笑。
李诤侧头去看,青衫公子,徐徐而行,脚步从容,却如履薄冰。
自从周昆崎案后,李谊好像消瘦得更快了,一把骨架子就快撑不起一袭青衫。
清侯,你哪里是因为闲,你是累了,也心寒了。
就算在这里,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感觉,肯定很糟糕吧。
“朗陵郡王这般盯着我看,是在想诓我走这么久,要怎么赔罪了吗?”
李谊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淡淡的笑。
李诤愣了一下也笑了,复又甩开扇子,道:
“非也非也,我是在想要不要随你一道去辋川,免得我们碧琳侯被哪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拐跑了。”
“如此甚好,你随我去辋川,叔父也可以少生几根白发了。”
李诤“哈哈”一笑,朗声道:“我阿耶是少生了白发,只怕盛安城中多少佳人都要碎了心肠。”
李谊笑而不语,转言道:
“对了,清涯,须弥女侠那边,不用再查了。”
李诤奇道:“这是为何?从此案中看,须弥已为李谌所用,而须弥又代表着江湖势力。
我们可以顺着她,看看朝堂之上有哪些手,伸向了江湖。”
李谊微微摇了摇头,道:“查不到的,也无需查。
须弥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八万四千由,她的人品,配得上。
她或许会受制于人一时,但放眼朝堂,只怕无人能真的制住她。”
李诤点头,摇扇子又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你说的也是,虽然我没有见过须弥,但是在我心中,她定是来去如风、快意恩仇、诗酒潇洒的侠女。
以我微薄的想象力,我是真想不到什么人可以控制她。
咱们不往远了说,就说两个月前,武州山匪横行,打家劫舍害得当地民不聊生。官府曾两次上山镇压,却因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均无功而返。
结果三百多悍匪啊,须弥上去给人全家端了,第二天早上寨子都烧没了。
凶残啊……太凶残了!不过等等……”
李诤感慨了半天,忽而一收扇子,以扇骨点了点心口,似是在思考,忽而“哎”了一声,道:“须弥……须弥……她成名于江湖,也就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吧。
但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我好像知道许久了。”
李谊轻轻点了点头,“五年前,曾有一人送药于我,留下的名字,就是须弥。”
“哦哦哦对对对,这么多年给你送药的人太多,我都忘了。”李诤连应几声。
李谊淡淡笑了,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
幽静的小院中,堂屋的门敞着。
细雨如帘,将门内对弈者的身形模糊了几分。
阴雨连绵、天光暗淡之中,原本就低檐的屋中,更显幽暗。
好在这屋子宽展,只一张地榻、一张厚重的书案、一台书架,尤显得窗明几净。
书架上,卷轴都以书帙装裹,以书褾系之,垂着一张张以颜色区分的书签,整整齐齐罗在一起。
而经折书则一摞摞整齐地摆着,井然有序。
书案上,笔格如山,丛笔如林,诗筒、端砚、水盂、宣纸皆摆放有序。
除此之外,这屋中就还有一座灯台,便连熏香都没有,古朴中又凝练着文人的淡雅,和几分守得寂寞的清幽。
只一看,便知这是一位文人学子的书房。
地榻两侧,是两个男人在对弈,神情俱是专注。
这二人中,年纪看着稍长一些的,是当朝二皇子,梁王李谳。他疏眉阔目,目光温和,只是面黄肌瘦,显然不是身体康健之人,一身的绫罗也盖不住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