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谊全程咬紧牙关,始终未出一声。
二十杖后,李谊就如一摊被打散的血肉般,已经没法自己站起来,是被人架起来的。
宫人本想架着他先去疗伤,谁知仅剩一口气吊着不肯晕的李谊,就是不肯走,硬是挣扎着挣脱了两侧的人,不肯离开殿前一步。
此时李谊已经跪都跪不住了,只能双手扶着地勉强撑住身子,手指就快嵌入宫砖中。
之后很快,李谊就开始发烧,人也渐渐陷入昏迷,身子不自主地战栗。
其间,两侧守着他的宫人好像听到李谊在低声喃喃什么,他们以为李谊是要喝水,结果凑过去一听,才知意识已经渐渐抽离的李谊,用细若蚊足的声音喃喃的是:“周将军是被冤枉的……请陛下……重审此案……周将军是冤枉的……”
最后,好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没熬过血淋淋跪在殿前的。
皇上怕李谊真的死在殿前太难看,才下令周昆崎斩首,家眷流放。
只是这道圣旨,皇上没有给内官快马加鞭去宣旨,而是给了李谊。
皇上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根本就不想放过周昆崎。
拿到圣旨时,李谊坐在地上,对着太极殿苦笑了一声。
不知在笑圣人,还是在笑自己。
周围的人上来要扶他去疗伤,可李谊却推开了一双双手,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攥着圣旨、扶着宫墙、拖着残躯,一步步挪动。
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谊的背影,一直等他快要挪动出宫城的时候,他们才震惊地意识到:李谊要自己去周府宣旨。
然而,等李谊终于走到宫门外,才发现马车和马匹都被太子支开,除了走着去周府,李谊竟然全无办法。
所有人都以为李谊会就此放弃,可李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踉踉跄跄一步步往前走。
那一刻,李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在寒风之中看着比枯枝还瘦,比羽毛还轻。
但他的影子却被拖得很长,很长。
然后就是赵缭看到的,从皇城到周府,从天不亮走到午后,李谊真的走来了。
赵缭看着倒在门口的李谊,一声叹息散在风里。
三日前赵缭听说李谊进宫,请求重审周昆崎的时候,心中不仅毫无动容,甚至还有一分不屑。
周昆崎是什么人,他到底会不会谋反,难道别人心里都没数吗?
他为人最是重情重义,这么多年对圣人尽忠职守、从无二心,留着卫国公匕首,也只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师有个念想,难道旁人不知道吗?
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们更心知肚明,卫国公就是皇上心中最深的那根刺,万万碰不得。
从对卫国公下手的第一刀开始,皇上就只能杀光所有和卫国公有关系的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安心。
从十二年前,他就停不下来了。
而周昆崎做为禁军的将军,直接关系皇上和皇城的安危,这个身份让皇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他念。
所以不论什么信、什么言论是真是假,皇上根本不在乎。
皇上只用知道,这个距离他最近的人、负责保护他安危的人,将卫国公的匕首枕在耳畔十二年。
皇上怎么可能放了他。
谁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周昆崎说话,那就是勾连逆党,那就是不顾皇上安危,那就是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