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莫长林的神色也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他将灯提近,仔细地打量着她。
“换了男装,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鹤烟只是笑笑,问:“长林兄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在附近的村庄行医,听说这边有魏国的车马,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遇见了。诶,这么晚了,阿烟还不休息吗?”
心里有些酸楚,沈鹤烟没吭声,小心翼翼地挑开车帘一角,“进来坐坐吧。”
莫长林提灯走近,而她这才发现,不远处的阴影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蕉绿色的短襦裙,隐约能见腰间挂着银铃;双手交叠在前,素发简束不坠任何饰品,低着头躲避她的目光。
这人站的不算远,刚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又能随时注意到这边。
“这位是?”
莫长林回看一眼身后的蒲坛,神色有些复杂,随口道:“她跟着我,不必理会。”
马车内,沈鹤烟点了两盏灯,暖光融融,一如故人颜色,很是温馨。
“阿烟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事实上,我准备写封信。”沈鹤烟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壶,取出红陶器沏了茶给他。
茗香四溢,沈鹤烟就着这氤氲茶香在细小的竹简上开始书字。
莫长林当然是不介意的,静静看着她,即佩服又无奈。
“你总是这样。”他说,“刚来时,我看你熬夜抄讲义,就知道你不太爱惜自己。”
“别教训我啦。”沈鹤烟垂眸,不愿被他看见眼底的酸涩。
“我已经习惯了。”她写了几句,忽而抬头,“那长林兄呢,这四年如何?”
他不是一直想做一个军医吗?
莫长林苦笑一声,没来由的竟有几分沧桑感。他执起茶杯,轻呡一口。
“说来可笑,我最后竟到了这般不堪的境地。”
“长林兄……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沈鹤烟担忧地问。
困难吗?好像也没有。他只是一直在踟躇,一直在犹豫罢了。
十五岁那年,他毕业归家,年少不知事,将自己的棱角展露无遗不料,却碰上了父亲这把冷酷无情的刻刀。
去三山国学,他犹豫了,最终选择听从父命。
归家继承家业,他犹豫了,最终选择拒绝父亲,与他大吵一架。
父亲给他三年时间,要把他逐出家门。这次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动摇,迟迟做不出决定。
路上遇到发病的大官,他难得果断一次将人救下,却没想到老天反而给他判了“死刑”!
他说,这位官爷是徐大鸿胪,属张相国一派。谁都知道韩国张相与萧将军不对付多年,而那次徐大鸿胪的病发,正是出自萧将军一派官员之手。他这一救,直接把那派官员都得罪了。
自那以后,无论去何处应征,只要是他莫长林的名字,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们给同期士兵散布谣言,说我修习巫术,说我差点害死徐大人。”
“这算什么?萧将军都不管的吗?”
“萧将军投身沙场,哪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叶片再如何吸收阳光,也阻止不了根系腐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