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特别冷。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吹得枯枝败叶瑟瑟作响,阴霾的天空始终乌云密布,灰蒙蒙一片。已经许久没有仰望太阳没有被太阳的光芒蛰伤眼睛了,也好久没有泪流满面开怀大笑,简单的情感似乎在身体内一点一点的抽离。人们也都倦殆了,懒懒散散的赖在火炉,红彤彤的映红了脸。店小二支着手在柜台后打着瞌睡,店主愁云不展的怨天尤人。这样的萧条也在红楼中蔓延。
静谧的夜令人心慌。
“冬天很快过去,红楼始终是江南第一楼。”妈妈说话时依旧是未曾改变过的凝重,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看见她舒展眉头露出笑容了。
灯红酒绿的热闹忽尔沉寂了,神经中最兴奋的因子停止了跳动,寂静的生活令苍白的生命更加惨淡。姐妹们不再精心打扮,不再浓装艳服,不再深夜不睡清晨不起,一张一张素面朝天的精致的脸在红楼中百无聊赖的游荡。这片刻的宁静是奢侈也是颓废,而对于我们来说这无疑是近乎毁灭的荒废。
我叫泫汶,今生的名字。
流觞说红楼矗立江南百年,任风雨兴衰,却始终延绵不衰,幸得那一位位绝世女子,美丽,优雅,弦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惜甘心为妓,不赎身,不反抗,不爱名,不喜财,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每逢此时,流觞眼中流淌的是种莫名的悲哀。她捧起我的脸,摩挲着,粗糙的手如同干裂的树皮,似细小的针尖般我。我微笑,竟笑出眼泪,透过泪水看模糊的流觞,好老,凝固的面容刻满岁月的年轮,苍白的发髻流露时光的蹉跎。在她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活到这么老。
流觞年轻时是江南鼎鼎有名的装扮师傅,达官显贵,千金贵妇,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她不为所动,众人疑惑中来到了红楼,就此困倦了一生。画弯眉,点绛唇,香腮兰指,玉面桃花……而今的流觞整日呆在角落的木屋中,调制胭脂,磨制香粉,絮絮叨叨的数说着过往。
流觞见过三位红楼女子,美艳不可芳物,轻纱罗裙,是误入人间的天使。一位香消玉殒,一位翩然而至,尚不及从悲哀中平复,新的精彩就轰然开篇。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境遇,她们眼中是藐视一切的绝望与颓废。
流觞站起身,推开窗,用竹竿支起。窗外白雪飘飞,密密纷纷,层层错错,便为红楼裹了一层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