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街上本就格外拥挤,此刻更是人挨着人,脚并着脚。推搡之下有人跌倒,有人踩上去,有人哭喊,有人慌乱,于是更多人向街口宽敞处挤去。
那侍卫自然是不敢拉我的手,我们渐渐被人流隔断,被冲散,我见他隔着人群焦急的喊我,一身武艺在平民百姓的包围中使不出来。
渐渐的,我看不到他的脸,渐渐的,我被挤到了一家门口。我一闪身,走进了。老鸨子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道:“公子看着面生,头一次来吧,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我摇了。
老鸨子扭着腰肢道:“墨子喜好什么样的姑娘,我这怡红院里的姑娘可不是老婆子我吹嘘……”
我掏出一个金元宝晃在她眼前,她立刻止了声,道:“公子上房有情,我这就去叫咱们的头牌来伺候着。”
上房。小厮上了酒菜,两个丫头摆了盘倒了酒。
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口字型院落,各间厢房的窗口俱是对着院子开,院内守着六七个打手模样的壮汉。
老鸨子的声音响起:“公子,看看,咱们的冬梅姑娘合不合心意?”
我关严窗户转过身子,见一年轻女子风情万种的盯着我媚笑,许是见惯了美人,倒不觉得这头牌姑娘如何天姿国色,不耐烦挥手道:“行了,爷好清净都下去吧。”
“公子……”
我丢出一金元宝,老鸨子立马了无声息的领着丫鬟小厮退了出去。
见脚步声远去,我拉着冬梅的手坐了下来,我说:“我时间不多,你老实答我才是。”
冬梅娇笑道:“姑娘请说。”
我平静的笑了:“你看得出来我是女子?”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我这样的女人对女子嗅觉可灵着呢,而且姑娘人长得美,是遮不住的,哪有长得这么水灵的臭男人。对了,姑娘,你要问什么?”
我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道:“现在不用问了,你可知道,聪明的女人从来不会炫耀她们的智慧,因为,那会招来杀身之祸。”
许是我眼中嗜血光芒吓坏了她,她身子,连哭喊都忘记了,只哀求的看着我。
我手缓缓下滑到她的颈间,清脆的一声,冬梅睁着惊恐的眼睛没了呼吸。
拿出包袱里的那套粗布衣裙换上,自怀里取出人皮面具对着镜子仔细的戴上,在手上胳膊脖子上都涂上一种药膏使白皙如雪的皮肤变暗。把床单在身上围了一圈,人看着厚实了一些。把身上的各种信物放到一个小兽皮袋子里,盘进头发里。出门时带了三个金元宝,花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塞进了冬梅的怀里。
一切做好,仍不见外间有何动静,便坐在冬梅的尸体旁,看着她的脸道:“我本想问问你家中可还有人,也好给他们送去点钱财,这下倒是省了。”
却听,外面一阵慌乱,老鸨子尖声叫道:“各位好汉,我们小本经营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一个生冷的声音响起道:“我们只为寻人,找到便赚让开。”我听出那是暗影之一。
老鸨子道:“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咱们也不是没有后台的小人物,来人,给我上。”
刀剑利刃的碰撞声起,叫喊惊恐声起,匆忙逃窜的脚步声起……
我拉开房门闪身而出,顺着人流向大门涌去。
青衣刚刀的暗影三人和方才随我的那两名侍卫站在厅堂中,只有一名暗影钢刀出鞘,犹然滴着鲜血,面前横着两具打手的尸体,一刀索命。
老鸨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天子脚下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怕还是头一次见,她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杀人了,杀人了,没有王法了。”
一名暗影上前一步,冷冷道:“就在方才可曾有一名男装打扮的人来过你这,穿得是藏青色的袍子,身子瘦弱皮肤很白。”
老鸨子想了半响,道:“有……有那么一位。进了门也不说话,抛……抛给了我两个金元宝。各位大爷,难不成那小公子是个江洋大盗?”
暗影冷然道:“东西呢?”
老鸨子颤颤巍巍的掏出两个金元宝,我抬步买过了大门的门槛,混迹于街上更加纷乱的人流中。
却听暗影的声音自厅内传来:“去,回主子,找到夫人形迹了。”
丁字胡同。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朝廷管辖的盲点,人蛇混杂,城里城外大半的暗色交易不入流的勾当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黄昏时分,春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的漫天飘洒,天色似酒后的醉颜泛着微微的酡红色。雨水打在身上脸上,一迈的清凉。
胡同两旁高高低低或大或小的房子,各家的房门也是不尽相同,有的开着大门,站着徐娘半老的窑姐哼着小曲在拉客或者是坐着买卖的店家,有的大门紧闭,黑漆漆的大门透着邪气刻着各式帮派的凶恶的标志,或是白底蓝色的一个大大的“赌”……
地上是坑洼不平的石子路,和着雨水愈显泥泞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与各种凶神恶煞或是贼头贼脑的人擦肩而过。在这种地方没有人留意我这样陌生人。在一处小门前我停下步子,摸索到门上的一处陷进去的凹处,手指上的触感隐约传来,那是一头苍狼的印记。于是叩响了
房门,三下一停,轻叩三次。
静默了些许,门自内打开,一青年男子面带警惕的看着我道:“何事?”
我道:“倦鸟还巢,求见刘掌柜。”
男子点了下头,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进去,又看了眼门外才关上门。也不多言,带着我就往西边的厢房去。
屋内摆设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摆设,炕头坐着一老宅双腿搭在桌子上,抽着旱烟,悠闲的吞吐着烟雾。见了我和蔼的笑道:“小姑娘哪里来的。”
“赵记老铺。”
老者悠闲之色顿收,对带我进来的青年男子道:“你先下去,今晚不见客。”
他说:“姑娘何人,竟然惊动了赵当家的?”
我微微一笑说:“老先生似乎忘记了这个行当的规矩。”
老者目光炯炯的端详着我,捋了把胡子道:“老朽愚钝。姑娘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掌柜的,今晚可有货发?”
老者道:“没有,半月前才发的,这批的人数还没有凑齐。”
我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道:“今晚发,加上一个人,关城门前必须出城。”
老者低头狠狠的吸了口旱烟,思量半响咬牙道:“行。”
我作揖道:“多谢掌柜的。”
“姑娘。”
“掌柜有话不妨直言。”
“老朽多言一句,姑娘若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眼神姿态怕是也得改上一改。”
眼神一暗,腰弯下几分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受教。”
“好,果真不是寻常人。”老者对外间叫道:“马驴,进来。”
方才带路的青年推门而入,便是老者口中的马驴。
老者道:“吩咐下去,今晚出货。”
马驴道:“掌柜的,货还没全……”
老者打断他,威严尽显道:“马上出货,今晚务必出城,明白不?”
马驴身子一直,喊道:“明白。”
老者指着我道:“把她算上,这趟你亲自跑,看好老三那个色鬼,知道吗?”
马驴惊讶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平庸的姿色,应道:“是。”
老者道:“去吧,路上小心。”
我随着马驴出了屋子,他侧着脸对我道:“需要委屈你一下。”
我点了点头。
他取来麻绳把我手绑在身后,拿一块破布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半拖半拽的扯着我赚行至院中见他吼了一声:“出货。”
方才了然无声的院子亮起了灯火,自各间房内走出约莫六七个人,都是一幅苦力打扮,其中一流里流气的中年人道:“马子,今晚出货,没搞错吧?”
马驴冷然道:“掌柜的亲自发的话,别废话,赶紧准备,今晚就得出城。”
那人一指我道:“就这个货色,你寻摸来的?”
马驴脸色一暗,道:“老三,赶紧干活。”
说罢拉着我往一间破旧的大屋走去,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屋内黑着灯,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其
间夹杂着低低的抽涕。
马驴低声在我耳边道:“自己小心。”我轻轻的哼了一声。
他开了锁,狠狠的把我往里面一扔。灯亮了起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堆满了稻草,我摔在上面身子倒不觉得疼。角落中,大概七八个女子满是惧色的依偎在一起,脸上泪痕犹在,手俱是被绑在身后,只是嘴里没有塞上破布,但从虚弱的脸色来看应该是饿了好些天的,就是大叫也叫不出多大的声响来。
马驴站在门口,明灯暗影下左眉处狰狞的刀疤宛如暗神一般骇人,他声音冷冷的道:“今晚就送你们出去,都给我记好了,到了这个份上,要想自我手里出去,只有横着被抬出去,不想死的就别动逃走的念想,不然,不要怪我刀下不留人。”
抽涕声断断续续,我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哭泣的脸,默然。
丁字胡同的李掌柜,道上的人称无良李,做的是活人的买卖,无本有利的生意。被抓来或是被买来的姑娘,天南海北的不知会被送到哪里,但是今后的名头已经就此定下,军妓。
很快,我与那些女子一样被带上了一辆辆平板的货车,身上被压上了东西,盖上了麻布。世界顿时一片黑暗。身旁的女子不安的只往我怀里钻,身上一股稻草的霉味。
城门口,显然马驴与守城的兵士已经混熟,他们走的这趟买卖自来是得到官家的默许。只听那士兵道:“马子,这么快又送货了。”
马驴道:“没办法,前方的兄弟耐不住寂寞,催得紧。”
众人哈哈大笑。那士兵道:“马子,你们别耽搁了,赶紧出城吧,再晚点怕是要封城了。”
马驴道:“我这一路也见到官兵出动了不少,怎么了,城里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压低了声音道:“大事,具体的我们这些小人物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太子爷满天下的找人,挨家挨户的搜寻,估计是太子府走失了什么人。”
“哦。”马驴道:“那我们先走了,等这趟回来再请弟兄们喝酒。”
“行,咱弟兄们等着。”
出了城门,心中的压着的大石才缓缓放下,神经一松,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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