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忽地抬头:“你想让我杀死你吗?苏凛。”
苏凛直接张开了双臂:“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也觉得——我需要一次‘更新换代’。”
苏明安感觉到了面前苏凛的恐怖。
这个家伙……他已经不算一个纯粹的人了。
他竟然能说出“更新换代”这种话。
简直……他已经将自己物化为了机器一般的存在,成了族群延续种子一般,无生命的物质。
“杀了我。”苏凛语气严肃:“你将成为我,成为下一任的神明。”
……
【……那么杀死吾吧,吾将这个权利交给你,如果你可以的话。】
……
这是昨天夜间副本里,魔王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魔王说完这句话后,勇者很快便被士兵乱刀砍死,化为了一滩黑色的尸体。
这是苏凛对他发出的,最后的邀请。
……观测者的邀请。
“叮咚!”
【你是否选择杀死苏凛?】
【若杀死,你将成为下一代的神明(即观测者),脱离玩家身份。】
……
系统没有告诉他,选择不杀死苏凛会怎样。
因为不杀死魔王的结局,在昨天夜里,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苏明安眼前。
……勇者碎裂成一片片黑炭般的尸体。
很显然,如果苏明安此时不选择杀死苏凛,等待他的,就是耗尽力气而死,死在士兵的乱刀之中。
苏明安抹开几乎糊到他眼睛的鲜血。
血瓶的造血能力极强,他身上已经快被他自己流出来的血液染满。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吵成一片:
【那就顺势成为观测者嘛,又有什么关系!根本没有其他破局办法了!】
【要么成为观测者,要么死,这副本也太赖皮了,怎么这样啊……】
【老铁,已经有人查过了,目前除了苏明安,没有人拿到苏凛身份。】
【啊?为什么啊,我还是第一看见只有一个人扮演的角色身份。】
【要不把这次的完美通关让给诺尔算了,通关了队伍赶紧跑路,反正这任务这么难,失败一次也不要紧吧。】
【给吕树也行啊,他们应该就差一点吧。】
【不是什么给不给的问题……这就是死局,你们没看明白吗……】
【第一玩家不要成为观测者啊!我还想一直待在你直播间聊天啊。】
【要不试着从天上跳下去,我记得诺尔有只乌鸦,现在跑还来得及……】
【……】
弹幕不断出谋划策,大部分人都在劝他放弃。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苏明安只是不断向苏凛靠近,斩开那些妨碍他前行的士兵。
面前,代表着信仰的白色光辉从地面升起。
它们缓缓汇聚于辉煌的教堂之中,宛如一条璀璨的星河。
此前六十多年,苏凛便是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地方,不断调配战局,制造斗争,亲手引导一方杀死另一方的人们,看着他爱的人们死在他的调配之下。
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船长,如今已经变了许多,甚至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主动提出“更新换代”。
看着张开双臂,等待苏明安击杀自己的苏凛,苏明安问:
“……你就没有考虑过,为自己活一次吗?”
苏凛看着他,眼神极静。
“我已经在为‘自己’而活。”苏凛说:“为了这片土地而活,便是我‘自己’的意志。”
“是吗?”苏明安说:“可在这些年中,你的亲人们死于两族的斗争中。”
“……嗯。”苏凛表情平静:“我知道。”
“你的徒孙卡洛查,在前些天的海妖攻城中去世。”苏明安说。
“我看见了。”
“和你告别过的,年轻的郁金香公主,死于你塑造的继承人之手。”苏明安说。
“……嗯。”
“东区,你以前常去的那家烤肉店,最喜欢光顾那里的光明骑士,因为驱赶海妖而献祭而死。”苏明安说。
“……”
“被不存在的传说诱骗而来的,其他国家的女孩,因为灵魂实验苍老而死,她临死前都想回家。”
“……”
“溪水边的少女,嘉尔德已经白发苍苍。你的继承人凯亚,亲手夺走了她的幸福,让她等候一生。”
“……”
“她的儿子因为斗争而牺牲,她的女儿罹患绝症,就连她的孙女,险些死于海上盛宴的战火之中。”
“……”
“苏凛。”苏明安说:“我承认你行为的正确性,但是,斗争无需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
“如今,海妖王已经彻底消失。海妖的威胁不在,结界也已经完全建立,你……不需要再守在这里。”苏明安说:“至于,正在斗争的两族——魂族与人类的事,可以交给他们自己去判断。或幸存,或灭亡,或留存,这都是他们自己拼杀来的成果。他们并不需要一只维持战局的手,以戏弄他们英勇斗争而牺牲的意志和灵魂……”
他已经走到了苏凛面前。
但此时,眼神平淡的苏凛却突然冒出一句:
“你可真是卑劣……异世界的旅者。”
听见这话,苏明安动作一顿。
“别在意,我是在夸你。”苏凛说。
“卑劣在我们那边不是什么褒义词。”苏明安说。
“我只是纯粹好奇……是什么促使你说出这些话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呢?”苏凛说:“塞维亚、萨娅、谢路德、奈落……还是你攻略的那些其他的npc?只要是对你有用的人,无论什么谎话你都能随口扯来,并作出一副信仰的样子吗?”
苏明安:“……”
“你自己心里分明不是这么想的吧,苏明安?”苏凛说:“你说这些话……应该是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所以,你连自己真正的意志和信仰都能欺骗……好险啊,你甚至比我更疯,我只是欺骗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你的‘欺骗’却已经包含了你自己。”
苏明安:“过度解读。”
苏凛不置可否。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比那些燃火自焚的狂信徒,甚至比身为恶人的我,都要恐怖多了……”苏凛说:“你在那座城墙上的讲话,我看到了,你演讲中的感情,可不只是纯粹理性的驱使,应该也有近乎于自我催眠的成分吧?
如果说,狂信徒是为了他们恒久不变的单一信仰而战,而你……却是能为了不同的目标随时转换信仰,而变成不同的狂信徒一般的家伙……更可怕的是,你的情绪能够很容易地感染其他的人。无论你那个时候会秉持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崇尚一种什么样的理念。如果说我能够塑造一个单一的‘云上城神明’,你倒像是……能够塑造出很多个不同的神明……
我想,这几天看下来,我的解读到这里,应该还没出错……你真是我见过最恐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