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暮色下,一道人影独自踉跄狂奔,这种元素的构图,立刻透出浓重的慌乱和不祥。
再结合陈师公的话,我立刻意识到,村里可能出事了。
而且还是那方面的事。
我看了一眼陈师公,但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挺直了腰杆,安静地站在晒谷坪上,等着那个人跑近。
夕阳仅有的余晖,从他身后落下,像是给他披上了一条金红色的披风。
我被这种肃杀的气氛感染,也不敢再多嘴询问,只能默默陪在一旁,注视着村道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很快,那个人就登上了晒谷坪,而在此之前,我也已经看清了他的样子:
这是一个男人,脸色黑黄,身材枯瘦,长年的贫困,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让我判断不出他的年龄。
那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起码有四十开外;
但眼神中的慌乱和冲动,又出卖了他,让我觉得他完全不像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稳重中年人,倒更像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毛头小子。
他应该跑了不短的路程了,脸憋得通红,气喘吁吁地冲上晒谷坪,呼吸都还没调匀,一看到陈师公,“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声泪俱下:“陈师公诶,你在就好啊,求你跟顾师公行行好,救救我屋里益伢子吧!”
陈师公快步上前,把他拉了起来,安慰说:“三娃子你起来!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是搞么子?莫慌,到底出了么子事,你跟我讲,我跟老顾都会帮你的!”
老家这边的称呼我多少知道一点,陈家坪的村民,大多数男人都姓陈,沾亲带故,只有我姨外公因为是年轻时候招的郎,也就是所谓“上门女婿”,才是个例外,而这个“三娃子”,应该就是在哪一户陈姓人家里排行老三。
得到陈师公的保证,陈老三像是吃下了定心丸,终于冷静了不少,然后一五一十地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口中的益伢子,就是他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在附近渡头桥镇上的中学读初三,平时寄宿,今天是因为礼拜六了,才跟几个同村的同学一起回来。
在经过村外灌溉用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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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岗子”时,陈益因为脚上的鞋子走田埂时沾了点泥巴,就想去岗子边打水洗一下。
没想到前后就几十秒的工夫,同行的同学只看到他身子歪了一下,人就直接栽进岗子里,连头都没冒,人就被河水彻底吞噬了。
听完陈老三语无伦次的讲述,我第一反应居然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小屁孩私自下水去玩出了事,才编了这么一套话来讲。
毕竟每年我身边总能听到不听话的小孩私自下河游泳,结果被淹死的事例。
但念头一转,我又明白不太可能。
小孩下河戏水出事,大多发生在炎炎夏日,一般都是热得受不了了,农村又没空调,才要靠河水消暑。
现在已经是深秋,农村里气温更低,早上草叶子上都打霜了,岗子里的水基本上可以说冷得刺骨头,这小孩要多大毛病,才会在这个季节下河玩水啊?
陈师公显然就没我这种条件反射了,诧异地问:“益伢子落水了,你们赶紧喊人去救啊,你跑老顾这里来搞么子?”
陈老三应该是长年做农活,体力还不错,这个时候脸上的红晕已经消下去了,露出底下的铁青之色,说救了啊,我们一听说就去救了,不光我屋里,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还喊了一批人下水,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而且岗子里水才多深,陈师公你应该也清楚,我益伢子的水性,绝对不会扑腾都不扑腾一下就没顶的!
我一听,就觉得陈老三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