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又一日的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再渡浑河之后又往北走了一段路程的少年们,终于在被夕阳拉得老长的身影当中,抬头看到了沈阳隐约的轮廓。
都司祖大乐抹了一把乱糟糟的大胡子,戟指前方,喝道:“快看,那便是建奴的所谓盛京——沈阳了,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一众少年尽皆聚目远眺,只见沈阳虽在夕阳的照样之下金光闪闪,却并没有生机勃勃之感,反而隐隐透出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沉闷之气。
“走吧,赶在天黑之前,先入城再说。”黄重真出声制止了小家伙们兴奋而又担忧的七嘴八舌,与祖大乐周吉大牛等人并着肩,率先往沈阳行去。
在大势面前,个人的荣辱与生死,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尤其是对于底层的百姓而言,但凡遇见所谓的历史大势,便更加显得他们犹如蝼蚁般卑微,在这大局之中,无论天灾还是人祸,都是令他们陷入劫难的深渊。
十多年来,来自大明腹地的无数“个人”组成了一个个军团,奔赴辽东与后金血战,却又纷纷折戟,鲜血流淌,令黑土地变得更加深沉沧桑。
然而,当太多个人的荣辱与生死,都无法被顾忌的时候。
所谓的大势,却反而显得那般无足轻重。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老百姓仅仅只是为了一口饭吃,都想打破这所谓的大势。
“去彼娘的天下大势,爷爷只想吃口果腹之饭,也为儿孙争一口饱饭吃。”
老百姓的心声,其实真的很简单。
无论哪个时代,但凡身上烙有“百姓”这个标签的人,所求者,仅此而已。
只是大多数时代的大多数当权者,都因各种各样的事物遮蔽了眼睛和耳朵。
也有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实在是个很简单易懂,却又十分微妙,十分矛盾的命题,无论是哪个年代,无论生产力多么发达,都未能完美而又妥善地得到解决。
在辽东大地上的接连失利,让大明损失了太多的精锐力量与银钱,以至于,似乎都有些压不住关内那些,越来越纷繁的山匪流寇之乱了。
加上连年的天灾,以及混乱不堪的内政,导致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土地,朝廷可以收租的人口与土地,都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饿肚子。
在饥饿的驱使之下,流民越来越多,饿死的也越来越多。
于是越来越多的饿肚子的流民为了活下去,便在有心人的挑动之下,或主动或被迫地变成山匪流寇,就像蝗虫白蚁一样,四处就食掠食。
泱泱大明,雄兵百万,这几年竟也免不了拆东墙补西墙,略显焦头烂额。
可即便如此,大明仍是被整个亚洲所承认的中原正统王朝。
无论朝鲜日本,还是南洋诸国,便连后金,虽在战场之上取得了许多胜利,却非常渴望在邦交之上,得到大明的承认。
“奴酋在对待大明的问题上如此残酷与歇斯底里,除了七大恨的原因之外,大概也有这种令之恼羞成怒的情愫,在他自卑的心理作祟吧。”
遥望着沈阳的西门越来越近,黄重真便以这番对于奴酋的评价,结束了对于历史大势的评判。
因此,当沈阳方面得知大明竟主动遣使而来的消息之时,无论是哪个贵族,都在短暂的惊讶之余,就变成了十分的欣喜。
其中,尤以二贝勒阿敏为甚。
因为,自从济尔哈朗外调辽阳之后,他便在黄台吉的咄咄迫人之下,直感觉压力倍增,时至今日,便连转圜的余地都所剩无几了。
而大明使团的到来,无疑能帮助他分散黄台吉的精力,给予他歇口气的时间与空间。或许,因此而迎来扭转乾坤的契机,都并非没有可能呢。
因此,阿敏上下奔走,倒成了最热衷于大明使团到来的人。
黄台吉与阿善错愕之余,便也乐得轻松,只冷眼旁观,且看他如何蹦跶。
济尔哈朗紧接着送来的情报,倒是让黄台吉与代善心中大定。
“不求议和,但求修好。”
这不正是大金现时最希望的么?所谓正中下怀,大概便是如此吧?
届时,等大金渡过汗位交接的关键时期。
无论是谁登上汗位,新的大汉无论是要立威,还是要重组八个部落间的利益分配,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重整军力再攻大明,都是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