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积蓄枝桠的雪花翩然坠落,飞檐下水滴化为锋利的冰锥,宫内外皆是寒风瑟瑟的寂静漠然,但猗兰殿却隐隐约约传来人声鼎沸的喧闹之意。
岑玉皎身披鹅黄织锦镶毛斗篷,上面缀满刺绣精致的淡粉梅花,在漫天雪白里却如一枝孤芳自赏的幽兰,云鬓巍峨,堆满珠翠,容仪艳绝,端的是长公主矜贵逸姿,绝世风华,令人不可逼视。
一侧的清蕊捧着雕镂绿柳垂条,山石点缀的木盒,跟在岑玉皎的身后默默踩过覆着层浅浅白雪的小路。
“今日是淑贵妃的寿辰宴,本宫倒是能仔细瞧瞧秋嫣的过人之处。”她的声音淹没在鼓动吹起的风声中。
冬儿义愤填膺,“奴婢实在不知殿下为何放过她?她那副表现也不像全然不知道许策蓄意利用公主的模样,怎么说都不能轻易地饶恕她吧?”
岑玉皎伸手,漫天飞扬的零碎雪花,悠悠扬扬地落进她的掌心上。
“如果许策真是那陈世美,他想攀附本宫的权势,大可抛弃这个毫无用处的卑微婢女,何必将她送进宫里寻个避风遮雨之处,他大约对这秋嫣有那么些真心在。”
雪花在温热的掌心中瞬间化成一滴水珠。
“本宫只想知道,薄情寡义之人的真心究竟有几斤几两?”
岑玉皎踏进猗兰殿的时候,满庭院的人瞬间息了声音,半响才悠悠传来问安声,“参见长公主殿下。”
她微扬下巴,轻轻颔首,便向庭院中央笑得温婉文雅的少妇轻声问候,“淑贵妃娘娘今日寿安,皎皎在这里盼娘娘日增芳华,快事长享,这是皎皎的一些心意。”
站在人群中央,漫天碎雪缥缈笼罩,似薄纱轻烟,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羽如墨,发间的镂空金丝飞凤金步摇随风轻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艳绝无双,漆黑的清眸明亮,倒映着整个大周的繁华盛世。
冬儿上前,掀开盒盖,细腻温润的白玉躺在明黄的布料中央,一眼望去便是极好的玉料所制。
“谢公主殿下的礼物。”
淑贵妃眉眼微弯,身侧簇拥着她尚且年幼的三个孩子,也是当朝的六皇子、九皇子与五公主,岁数最大的不过是年仅九岁的五公主。
她睁大玻璃珠似的清澈眼睛,似是艳羡,紧紧攥着母亲的掌心。
大皇姐甚少与其他皇弟皇妹们一同出现,先皇后娘娘留下孤女,父皇便亲自抚养她长大,吃穿住行种种一切皆过他的眼目,就连礼仪学识也是宫里经验最丰富的嬷嬷亲自教导,满身明媚张扬的气度叫其余温养在闺房内的皇女望尘莫及。
甚至宫里女子几乎无人接触的骑马射箭,大皇姐也能破例学习,更别提那世间珍奇宝物,如流水似的灌进她的云光殿。
年少不知事的五公主不懂,为何一向严厉,叫她难以亲近的父皇对大皇姐却能温声细语,好似他仅仅是大皇姐的父亲而已。
何时她也能像眼前的大皇姐般随意向父皇撒娇任性,站在人群中又如发光的明珠般夺目耀眼?
寒风飘摇,岑玉皎漫不经心地抬手将细碎的鬓发撩到而后,刻在骨子里的优雅自矜,葱根玉雕似的长指,腕间的白玉镯衬得她肌白似雪,丝毫不知自己成了远处议论的对象。
男人一身华丽锦袍,身姿颀长,绛红色绣着祥云白鹤裹着金边的长袍,落着一层霜雪,眉眼精致细长,贵气逼人,嘴角勾着,带着几分讥诮,“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永嘉长公主?”
他站在皇亲贵胄的中心,连许策这位寿宴主人的亲侄子也只能围在他的周畔,姿态谦卑,对燕诚帝偏宠的永嘉长公主议论也无比轻浮,竟无人敢辩驳,皆噤声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