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本想说自个儿也能养活自己并母亲,而且还是舒舒服服地活。只这句话还没出口她自己便打住了——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只怕姚太太会越发生气。况且,就算她不生气,口说无凭,要她怎么信一个从来不事生产的小姑娘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宝茹自己晓得自己有一些现代的好法子,哪怕不能如何富贵,像如今这般小康却不难。可母亲廖婆子她们不知晓啊,只得不做声。
廖婆子还要往下说,却一下子止住了,只因姚太太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廖婆子会意,晓得接下来是主家太太要教小姐一些私房话了,自己是不方便听的,立时便出去了,还给合上了门。
有这一会儿平复,姚太太已经不想刚才那般正在气头上了。拉住宝茹的手重重拍了几下,半晌才说话。
“你父亲素来得意你!”宝茹没想到母亲先说了这件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姚太太晓得她的意思,接着又说:“他平时也管着你的教导,只当半个男儿教养,我不好插手,我只当你平日你高傲了些,可没曾想你心气儿竟高到了这个地步!”
听到这处,宝茹不禁要反驳——她何曾高傲过?她平时不能更小心谨慎了,哪里敢‘高傲’。
姚太太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你自个儿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心气太高,可你平时是如何处事的?是啊,你万事都应答下来,没得反驳,也不曾敷衍。可你不知道,只要经历过些事儿的就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你或是看不起,或是不赞成,又或是觉得荒唐。不说那几个丫鬟婆子,就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你也只对我有一份母亲的尊敬,说的不好听,你连我的行事都瞧不起呢!”
宝茹嘴唇掀动了几下,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说什么呢?说她没有吗?不能够啊,因她确实是这样的。可她能怎样啊,她本不是此间中人,就是再警醒自己,说不能小觑他们,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不比他们强呢!反倒是用现代的经验处理事务,忘了以后适合的,如今却不一定了,一错再错,这才是十分不聪明呢!
可先进些就是先进些,哪怕考虑许多,几百年后的事儿不能直接用在如今,可自己眼界宽泛是不争的事实,知道许多事能做得更好也是事实。后人看前人,平常人等,你又生活其间——许多你觉得是常识的错儿,他们一错再错;许多你觉得轻而易举的事儿,他们办得复杂无比;许多你觉得无聊至极的事,他们却十分新鲜......
这般境况,宝茹还能有多少尊敬?
那么,宝茹要承认么?她却说不出口,承认连自己母亲也不甚看得起,这委实太尴尬,太难为情。
见宝茹神色已经是有所领悟了,姚太太便不在这上头与她多纠缠,而是接着道:“你平日里有些高傲便罢了,到底也没给哪个下不来台,我想着等你大些了,晓得多些人情世故便好了。”
停了一下,姚太太又是叹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怎么就到了那地步?‘鱼死网破’,你说的轻巧,犯得着那样儿么?就是答应这桩婚事也没得这样坏啊,好歹你保住了一份好嫁妆,靠着这嫁妆你便不会吃苦......”
后面的话宝茹是再没有听清的,实在是前头两句太过叫人难以置信。忍不住失声道:“母亲您就是打算这般糟蹋我?”
话才说完,宝茹心里就咯噔一下,糟糕!说的太重了!果不其然,姚太太立刻沉下脸来。
“怎么叫糟蹋?难不成我不是你亲娘?我晓得你大姑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若是以往定然万万不可,可如今的境况又这样也是一个法子啊。你大姑刻薄,可天底下有几个婆婆是和气的?日子都是......”
“没有什么如今的境况,我们家的境况还没变呢!”宝茹不愿再听她说下去了,板着脸打断了。
然后行了个礼,不等姚太太应答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东厢卧房,扑在床上,再也忍不住,眼泪扑漱漱地往下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