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蓉不知说什么,小吉祥可有话说,她咬着牙道:“您这话欺心不欺心?我一个小丫鬟,贱人贱命,您若不心虚,只管把衣襟揭开,教人看看,若是干干净净,我就一头碰死在您跟前。”
说到这儿,宝茹知道事情定是真的了,东西只怕藏在衣襟肚兜里。只是犹豫要不要自己去拿赃——对方也是个要脸面的闺阁小姐。不等她决断,唐蓉却动手了,扯开衣襟,中衣里头果然翻出一块粉红色的帕子,里头就包着两件首饰。宝茹一看,就是自己的一件羊脂玉兽头禁步,一件金累丝嵌宝镯儿。
唐蓉虽然柔弱,但一旦打定主意便是极正。见着宝茹犹豫,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人家这就是无妄之灾。同时心中也是一凛:必得在这屋子里把事情解决——宝茹是个好的,必然不会特意把这事情说出去,可让韩眉儿跑了出去,现下大客厅里那样多的伯母婶婶,几相纠缠,事儿露了行迹,家里出了一个偷儿,不说家里长辈了,只说自家几个姐妹还做不做人?
韩眉儿却没想到一向十分腼腆柔弱的表姐居然能有这样的举动,没防备,一下子就教她扯了出来,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今次只怕不能轻易交待了。
宝茹平常首饰收的不严密,在家里也就这几人,也没有谁好防的。梳妆台上平白就放着几样,金光闪耀,韩眉儿一下子就动了意头——唐家虽待她不错,但也只是照着本家小姐的月例,一个月半两银子,买胭脂香粉都不够呢!上回去花会自己连体面首饰都没得,俱是唐蓉借了她几件落灰的货色,好没意思。
见了宝姐儿这几样,觉得若自己有这样几件私房,下次也能体面好看一些。且又想着自个儿偷偷摸了去,宝茹也不能知道,待自己回去了,她晓得没了东西,她还能去问自己不成?只是平常她摸几样小玩意儿,也只是在几个表姐表妹房里,也不怕个甚的。第一遭儿在外头人家房里摸东西,便是十分慌乱,手脚也就不十分利落了。
她手脚不利落,小吉祥的眼睛又十分尖,一下子就拿住了,她这才慌张张跑了出来。她有几分急智,想着跑出去,为着家里的脸面,舅妈也得替她遮掩过去——她才不在乎舅妈该为这多难堪呢!她晓得自己不讨唐家人的喜欢,只是他家讲体面,总不能把自己这个没了爹娘的亲戚赶出去罢?
捉贼拿赃,这下子人赃俱获,可宝茹也不觉得如何喜欢。这般情景她又没经过,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扯了扯唐蓉的袖子道:“蓉姐不若先和韩家姐姐家去吧,我,我......”
宝茹抿了抿嘴唇也说不下去了。
唐蓉带着韩眉儿回去了,宝茹叮嘱小吉祥一个字儿也不许露出去,这样的事关系女孩子的名声,她倒不是替韩眉儿操心,只是为唐蓉姊妹几个罢了。
至了傍晚,会茶才散,唐太太才晓得女儿回去了,虽觉得有些失礼,但也没曾多想,只以为是外甥女儿坐不住,这才先回了。等回了家她才从自家女儿哪里晓得首尾。
“再没有这样的事!”唐蓉两腮盛着泪珠儿:“亏得宝姐儿是厚道人,又能遮掩,不然闹出去我和妹妹们如何做人呢!只是如今我都不知以后如何见宝姐儿了!”
唐太太气得拍了桌子,她心中本也十分怜惜这个外甥女儿,没了父母,将来前程如何呢?接来家里,一样一样都比着蓉姐儿姐妹的例子。后头见她十分没得规矩,也只当她是从小艰难,眼皮子忒浅,左右还小,只要好生教养几年便好了。
可如今这样,原想着那些好心好意,一时之间都灰了心。唐太太只觉得自己好似挨了一耳光,自己经了那许多事儿,竟没有看透她一个小妮子!心中暗恨,只想着要严厉管教,不然不知将来还要闹出何等祸事。
宝茹这厢自然是不晓得唐家因这件事所起的波澜,只是第二日唐蓉的小丫鬟送来了一只描金堆漆合欢花小盒儿并一张花笺。那花笺且不提,不过提着几句古诗,只那匣子,里头装着一对翠色翡翠镯儿,正、浓、阳、匀,四样俱全。虽则翡翠比较玉来较为不如,可是这样的好翡翠也是有钱难得的,宝茹也自有几件翡翠玩意,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唐家送来的。
宝茹晓得这是与她赔罪,也是与她封口——最好是连姚太太也不要说,不然为何用唐蓉的小丫鬟,也是为了不惊动姚太太。宝茹本也不打算告诉母亲,倒不是她口风不严,只是这样的事儿,少一人晓得就少一分干系,一则免得母亲不小心漏了出去,二则免了母亲与唐太太见面尴尬,她们街坊二十来年,情分一直不错。
宝茹虽觉得这镯子稀罕,但到底觉得别扭,不肯再细看,只让小吉祥收到柜子最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