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日有许多好玩事,白日里就有晒书、晒衣等几样,晚间又有拜织女、喜蛛应巧等。宝茹急急地做完一套,仓促地穿了七孔针——也是好运道,竟一次就穿过去了。丫鬟婆子见了,都在一旁凑趣,只说将来姐儿的针指女红定是样样精通。
待完了这些,宝茹带着出门,门口已经等了两辆马车,那车夫问安,不是周媺家的,又是谁家的。
宝茹立时就要掀帘登车,冷不防车帘子先自里头掀开了。一只白绵绵的手儿,上头指甲只拿凤仙花汁子染得红通通的,自挽了帘子。这人又探出身子来,是一个极伶俐的女孩子,这正是龚玉楼了。
“阿茹!你怎才出来,我和媺姐等了有半日了,瓜子儿都磕了一地。”
龚玉楼生得脸圆圆的,粉团也似,嘴角又是天然翘起,就是发怒也有笑影儿,更何况这样一句假抱怨,她说来竟教人觉得甜润润的。
宝茹借着她的另一只手登上车来,车上只有周媺和玉楼两个,丫鬟婆子只怕是坐到后头去了,便也吩咐小吉祥后头去。待坐好,这才一把抱住龚玉楼道:“你怎才回来?我与周媺前几日聚了还说呢!”
龚玉楼最怕痒,宝茹一抱她,她就觉得腰上好痒,立刻咯咯笑了起来。又要去推宝茹,只是一笑就没得力气了,哪里推得开。,人只扭做了一团。周媺刚才磕了瓜子,正在喝茶,见得这样,饶是她再老成,也喷笑出来。一时拿手帕捂了嘴,咳嗽起来,只拿另一只手指着两人。
“两只猴儿!我就说你们两个不能一处儿,只一个时也还消停,我尚且应付得来,如今一处了,便是撒了欢了,我再是管不住了!”
又是一路欢声笑语,暂且不提。只等三人到了灯市口外,下了车。此时灯市已是人流如织,车马是决计不能通过的,妇人小姐都下了马车轿子,换做步行。
宝茹三个手挽着手走在前头,东看西逛,丫头婆子小厮等都跟在后头,只眼不错地盯着三位小姐。人这样多,只怕一疏忽出了什么差错。
一面逛,玉楼与两人说乡下避暑的事情。她外祖父家在湖州乡下也是一个小地主,家里也有良田两三百亩,今夏她就是去了外祖父家。她手上还把玩着宝茹刚刚与她的怀表,把那盖儿开开合合的,显然是十分中意的。
既是灯会必定是有灯谜的,小摊子上也各设了彩头。只是三人都不擅这个,猜度了十来个摊子,竟只有周媺得了一个莲花灯笼。玉楼眼睛都红了,她刚刚特别喜欢一个做了彩头的磨喝乐,精致得不得了,只是怎么也猜不出灯谜,最后叫别个得了去了。
宝茹与周媺只得宽慰她,要在灯市里选一选,一定寻一个比刚刚还好的。玉楼是小孩子脾气,刚刚还是那样想要,又再逛了一会儿,就不在意了。只说要寻一个高处好看烟火。
见她兴头头的宝茹笑着说:“急什么!这才开了一个头儿,烟火要最后才放,且先玩耍罢!”
三人又走了一路,经过一家广东铺子时就再也走不动路了。那铺子在店前支了几张桌儿,那桌上都各系着刺绣台围,上头摆满了各种瓜果制品及女红巧物,有用剪纸红花带围着的谷秧、豆芽盘,盘中点着油灯,灯光透出彩画薄纸灯罩,艳彩夺目;有把苹果桃柿等生果切削拼叠成各种鸟兽等形状的果盘;寸许长的绣花衣裙鞋袜及花木屐;用金银彩线织就的小罗帐、被单帘幔、桌裙;指甲大小的扇子、手帕;用小木板敷土种豆粟苗配细木砌的亭台楼阁。
据小伙计说这是他们广东那边小娘子过乞巧节要做的玩意儿,要越细致越精巧越好。还说这桌儿上没陈列齐全,广东那边还要用米粒、芝麻、灯草芯、彩纸制成各种形式的塔楼、桌椅、炉瓶、花果、文房四宝及各种花纹和文字的麻豆砌成的供品;还挂一盏盏的玻璃或彩纸的花灯、宫灯及柚皮、蛋壳灯——上头还需雕着山水花鸟图案。
女孩子们如何不爱这样小巧的爱物?宝茹几个赏玩再三,倒是想买一套,只是可惜这是店主人招徕生意的,并不出卖。三人最后只在店中买了几个彩绸扎制的精美雏偶,这才略可惜地走了。
又逛了有一会儿,最柔弱的周媺便觉得累了,不似宝茹与玉楼还是兴冲冲的。这灯市设处,恰似一个‘丰’字,一条儿主道,又分了三条支路。三人从主道头儿进来,不注意,三人就走到了第三个路口。见周媺的样子,宝茹便四处乱看,想要找个地方歇脚。她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路旁馄饨摊儿还有空位,拉着两人便占了一个桌儿。
三人才坐下,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极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