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富祖孙到底在宝茹家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出城去。临走前姚太太递给了孙大富一个大包袱。
“叔叔难得来一趟,年下节前的,侄女儿也没什么招待的,这也是一点心意,只当是节礼了。”
孙大富来这儿本就是为了这个,自然是没推辞,只接了包袱,又让梅花谢谢姑奶奶。一路上人多手杂孙大富也没解开包袱,到了家里才与家人打开。
包袱很大,底下是些衣服,四季的都有,大多是些女孩子的,十分体面。上头却放了几大盒糕点和一只荷包,大家都看着那荷包,孙大富抽开那荷包系带,里头倒出两块银子。他掂量了一下,四五两是有的。
心下松了口气,这下年货是绰绰有余了,果然,家里大人孩子见了脸上都笑开了花。
孙梅花心里最欢喜,宝茹当时随手给的荷包里放了两个银锞子,她本想着家里没得银钱她就只能拿出来了,可是家里钱是够的,她就可以留着了。只是没等她高兴,孙大富却发话了。
“梅花,把你小姑给的东西拿出来。”
孙大富没忘记宝茹给了曾孙女一个荷包,若只是一个荷包玩意便罢了,这东西用过的也卖不了了。可荷包里是能装着东西的,刚才的银子不就是荷包里倒出来的么。
孙梅花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违逆太爷,只能不甘愿地拿出了荷包。
宝茹自然是不知道孙大富家的众人是如何的千恩万谢,欣喜若狂。这于她家是再平常也没有的了,每年都有两三拨来着,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次给的格外丰厚吧,这既是因为孙大富家是挺近的亲戚了,再一个就是今岁冬日格外寒冷,贫苦人家比往年定是更加难过。
姚家几人送过孙大富祖孙两个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这几日加紧忙起过年的一体事。家里自然是姚太太和宝茹两个忙碌,至于姚员外,一是他是最料理不来这些繁杂琐事的,自然指望不上,二是他也自有铺子里的事情忙碌。
铺子里,欠人家的要偿还了,人家欠的,也需拿着账单去索要。一年的收支也要再汇总计算一次,宝茹和郑卓上回是帮他算了账,但是到底有些事是他这个做东家的要自己去料理。
再今年又添了秀水街置产的事儿,这事儿最后定下来,花了三千两不到就买了四五间小铺子和十来户小院子。姚员外且忙着与买卖人重新签订租约,又有那些小院子他准备按宝茹说的,全改成大通铺。
秀水街繁荣起来,周围好多人来这附近讨生活。那些年轻后生正是要攒钱的时候,又没得家室,哪里用得着租下一大间房子,都是几个人合住。宝茹觉得干脆就给他们租床位么,每张床便宜的很,肯定能有许多人来租。而自家虽然每人收的钱少少的,但可以住许多人,反而能赚更多了。
租床铺其实脚店里也有这样的生意,可那是客栈的营生,像长租的是没人这样经营的。姚员外一听就觉得大有可为,才买下那些小院子就雇了匠工去改成一间一间的大通铺了。
姚太太和宝茹也忙着许多事儿,家里要买年货、做新衣服、准备年夜饭、商量祭祖章程,一样一样都不能马虎。
“这也就罢了,怎么今年厨房的报账竟涨了这许多?”
宝茹蹙着眉头,她坐在姚太太身旁与她算账,姚太太却只管支派。昨日定下了年夜饭的席面,就用近来湖州很流行的‘四八席’,所谓‘四八席’不过是一种席面的形制,只按着食物种类浓淡分了八道顺序上菜,每回少则两样菜肴,最多可有十二道之多。
这样一桌席面差不多有三十多道菜,若是挑最贵的菜做,翅参鲍肚随便用,那就是几百两银子也打不住。宝茹家自然没奢侈到能那般,除了两道菜用了鱼翅,其余的都是鸡鸭鱼肉这些常见的。虽然也是富贵人家大鱼大肉的样子,但是也不过是家常用的了,耗费应该不至于太多。
只是今日厨房报上来的账单却是十分叫人吃惊的,虽说腊月百物价昂,实在是这时候人工忙促,且大家都在购置年货的缘故,不是说‘腊月水土贵三分’么。所以宝茹也不是拿平日的账单对比了,她是拿着往年过年的情形比着来的。
花婆子搓了搓手,满脸讨好道:“姐儿账算的好,是涨了许多,只是姐儿有所不知呢,今年湖州到处大雪不停,青菜都冻死了,鸡鸭牛羊之类的也冻死了好些,又有这样大的雪,外头的东西运来自然更加费力也更少了,价儿可不得上来。”
说这话的确是真的,不过花婆子也有些心虚,有雪灾是不假。为着这个万物涨价也有,只是她当然也从中捞了油水,宝茹一贯精明,她自然怕宝茹看出来发落她。
花婆子自然是想多了,她那些账单上的小手段宝茹早知道了,只是自古哪有厨子不偷吃的,这种事情只有一句话可说,‘水至清则无鱼’,发落了花婆子,来一个赵婆子、王婆子又有什么分别。花婆子手艺很好,平日捞油水也很有分寸,宝茹不会为这个发落她。
听了花婆子的这一番辩解,宝茹还没说什么,姚太太先念了一句佛。
“竟有这样的事,只怕今年穷苦人越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