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是一阵敲门声,这样早的时辰,姚家众人实在不知是谁会上门——宝茹还团着软软的被子不肯起身呢,她已经放起了避寒假,自然是随她睡到什么时辰来。
只是坐在客厅的姚太太朝外张望来一番,却始终没等到敲门的客人,只有门房来旺抱着一只大包裹跑进院子里来。
来旺抱着包裹,在院子里就喊道:“老爷太太!这郑少爷从外头捎来的!嘿!前两日老爷还惦念着咱家的商船和郑少爷,怕有什么意外,又说只怕今年赶不上回湖州过年了!那送信的可是说了,这是泉州来的,路上行了半月多才道咱们湖州。若是脚程快,今年郑少爷一准儿赶得上过年!”
来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家的商船从来是去的时候慢,回程倒是很快。这是因着去时要各处港口收货,回来时却只去扬州就是,然后自扬州带来扬州特产,这就算完了。估量着日子,若是赶一赶确实能在过年前回来。
来旺喊得大声,在书房看账的姚员外自然是被惊动了,立刻走了出来,接过包裹。至于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懒懒的不肯起床的宝茹,也是马上惊的坐起身,立刻就要下床。
还是小吉祥拦住了她,忙忙地给她披了一件夹衣,又把她按回床上,这才道:“我的姐儿,我的小祖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节,外头呵气成冰的,你就这般下了床,穿着寝衣,连袜子都没得就敢往外跑,冻着了是好玩的么?有什么事儿不能缓一缓,至少穿戴洗漱了再说,难不成东西在那儿能跑了不成!”
宝茹被她说的脸红,现下也觉得刚才十分鲁莽——只是消息来得突然,她还没得多想,就自然那般做了。现在冷静了一些,自然知道刚才有多不妥,于是便安安生生地让小吉祥与自己穿衣。
小吉祥见宝茹终于安生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一面与她穿衣,一面朝外喊道:“姐儿起身了!菡萏,你去厨房要些热水来,木樨,你去拿姐儿的手巾、牙刷、牙粉、香皂,手脚快些!”
话说自从木樨菡萏两个正经在自己房里做事后宝茹有什么感觉,最大的感觉就是真有一点古代小姐的实感了。譬如刚才,只是起床而已,就有几个人一起忙活。宝茹只需要伸伸手,抻抻腿就能把冬日里厚重又复杂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而且一点儿也没觉得冷过。
而等到衣服穿好,菡萏木樨就像是掐着点儿一样,一个端着热水,一个端着一个摆满洗漱用品的茶盘站在了自己床边。小吉祥先拿了一条大手巾掖在宝茹脖子上,防着洗漱时的水不小心打湿衣服,然后才真的伺候宝茹洗漱。
三个人恰到好处的配合,让宝茹没有一点不适地被‘帮助’地完成了洗漱——她感叹:这才几年啊,她就快变成了一个自己洗漱都不会的米虫了。只是不等她感叹,小吉祥还要与她梳妆,好在今日并不出门,一切只做家常打扮就是了,简单舒适,速度自然也快得很。
梳洗完毕,宝茹飞也似的到了客厅。姚员外正在读郑卓的来信,只是里头除了日常的问好外就只有一些生意账目了,所以姚员外略微瞥了几眼就收了起来,准备晚些再仔细看。姚太太不在意那些,没放在心上,倒是先注意到女儿来了。
姚太太先是轻轻责备了几句:“怎得这时候才起来,哪家的姐儿是像你这般的?都是天不亮就洗漱,然后给爹爹娘亲请安,都是规规矩矩。我和你爹却没得这福气,咱们早饭都吃完了你才出了房门。我都替你脸红呢!整条巷子里也没得你这样的懒闺女。”
宝茹被姚太太的话说得脸色绯红,这的确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家里人早饭都吃了她才姗姗来迟什么的。可是这一点不好意思并不能改变宝茹以后继续睡懒觉的打算,要知道虽然后世的学生寒假时睡懒觉简直天经地义,但这时候的小姑娘可没这待遇。正如姚太太所说,她们都是要给长辈请安的。
而宝茹呢,她家没什么辈分特别高的大长辈,就只有亲爹亲娘。姚员外最不在意这些小节,且他本来就心疼女儿,宝茹睡足了他反而更高兴。姚太太原来倒是讲究,但自从知道自家要给宝茹招赘后就放松了——毕竟她是亲娘,看到宝茹这样懒就算不会高兴,但也不会真的怎样。这一点和现代的母亲们倒是一样了。
所以说姚太太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只不过说了几句,见宝茹乖乖站在那里挨训便只是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了,而是转身对如意吩咐道:“你去厨房把宝姐儿的早饭端过来。”
宝茹已经很熟悉这个场景了,她每日赶不上早饭,但是厨房怎么可能让小姐饿着。姚太太早就吩咐过了,每日的早饭必定要拣好的留出一份来热在灶上,专等宝茹起来了再呈上来。
今日的早饭是青丝玫瑰粳米粥,配着十多碟各色小菜,精致好看又清爽,倒是看得宝茹食指大动。只是她这时候更挂心郑卓寄回来的包裹,于是一遍举着箸儿,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姚员外。
“爹,方才仿佛听见是郑哥哥寄了信件来?他信上说了什么,沿路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他有没有捎带些各地新奇有趣的玩意给我!”
姚员外哪里知道宝茹的女儿心思,而且宝茹素来爱玩,这时候这样问也不奇怪。姚员外干脆把收起来的信件给宝茹自己看,然后道:“你真当卓哥儿是去耍的不成,他是正经做事的,每日不过是跟着白老大他们看顾买卖货物罢了,哪里有功夫晓得什么好玩的。不过人家卓哥儿有心的很,给寄回来些特产,按着签子都是各人的,自然也不会漏了你!”
宝茹听着姚员外的话,匆匆扫了一遍信纸,果然没提过她一句。宝茹有些失落,但还不至于有多沮丧,毕竟这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信是给家里寄的,想也知道姚员外必定是要先过一遍手的,这样的信哪里敢夹杂儿女私情——只不过心里依旧会有些不开心罢了。
不过这不开心很快就被郑卓给她寄的东西驱散了——可能有单独的信儿就在这些特产里啊!想到这个宝茹倒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惹得姚太太还多看了她几眼。吃完饭后她才让小吉祥捧着那一布包的特产,施施然没事人一般往东厢房去了——只不过谁也没发现,她今日的脚步可比平常急促多了!
宝茹坐在桌前把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里头东西倒是不少,还细心地拿丝绵隔了,是怕互相磕碰坏了。宝茹先看了一只小儿臂膀粗的竹筒,上头朴素得很,只是镌刻了几丛花草,两句短诗。宝茹放在耳边摇了摇,沙沙作响的,她猜测应该是茶叶之类。
果然,才打开竹筒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茉莉花茶香气,宝茹这时候才注意到竹筒旁系这一张签子,原来是说这花茶的来历——那一地专种各色花草,家家户户都会制花茶。而且各家风味都是不同的,郑卓特意挑了他觉得最好的一份寄来。还说还另有几种,却不好寄太多,只好等他回来再给她。
宝茹笑着放下花茶,又拿起另一样显眼的物件——是两对木镯子。其中一对是绿檀的,素洁无装饰,只是打磨得光滑大方。另一对宝茹却看不出是什么木头的,只因为上头装饰太多,拿各色漆料涂抹,花纹倒不似中原所有,反而颇有民族风情。
镯子上果然也系着签子,说是有一处港口,那儿的木工真是极好的,只是那些物件太大太沉,只能给宝茹带两对湖州这边比较稀罕的木镯子——其实那儿还有木钗、木珠手链之类,只是这些在湖州也是有的。
虽然这些木镯子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去老城隍庙街差不多的小玩意一百个钱就能淘一大堆,但宝茹还是是很喜欢。立刻褪了手上的一对绞丝金镯,换上了这个,还美滋滋地对着窗外看了几眼。小吉祥都觉得没法看了——姐儿,你知不知道那木头镯子多不衬你其他首饰,你平日不是很看重首饰间搭不搭的么!
宝茹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接着去看另一些东西了。这一件东西倒是不显眼,看着只像是一块厚棉布叠得整整齐齐的样子,但展开来就可以看见里头的乾坤了——竟是一幅绣画。宝茹刺绣的手艺只能说是平平,也从没表现得对这个有兴趣,正疑心郑卓怎的给她送这个,看了签子她才知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绣画其中有机巧呢!这绣画上是个女孩子放风筝的情境,别的倒罢了,女孩子的服饰、动作倒是和郑卓出门前那一回宝茹放风筝时很是相似。现下宝茹把那套衣服翻出来,竟然还真是相像——郑卓看到时也觉得太巧了。宝茹觉得有趣,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就让小吉祥记着寻个时候送到街上绣坊给做个木头的框子,好给挂在墙上。
后头还有几样玩意,都是湖州这边少见的,结合那些签子倒像是把郑卓这一路来的经历都给说清楚了似的。宝茹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翻看完最后一样,确定再没什么遗漏了后,她的脸色显出几分失望来。
竟然就说了这些!这样好的机会,明明是单给自己的东西,都知道写上这些物件的来历了,怎么不记得给自己写封信。路上的经历谁都能写,她若真想知道,难道不会去书局子里寻本游记来?保准比他说的要有趣详细——他明明最应该说的是他自己的近况啊!船上的生活习惯吗?有没有生病?遇到什么麻烦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