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下起了百年未见的暴雨。
家家户户都抓紧时间关上了门窗,还有些人家正要收拾摊在地上的谷物,却见狂风暴雨急至,眨眼间便将那些谷物冲刷地一干二净,只留下那些目瞪口呆、跳脚骂娘的汉子和妇人。
约莫是在咒骂那老天爷,怎地多年来在庄稼地上练出的观气象法子,今日不灵了?
突然而来也就罢了,关键是那风雨恐怕连一个成年汉子都能掀走,于是那些原先心疼谷物的人家,便开始担忧自家的门窗够不够牢靠了。
几位小镇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是望着那黑压压的窗外景色,皱眉不语。
虽然只是凡躯,但近百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们,今日这场风雨可能很不简单。
这便是所谓“老人言”的依据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迎福巷上,那株古老的榕树在风雨中摇晃不定,落叶无数。
整座小镇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但却隐隐浮现出几道微光。
原来是一些彩绘门神的眼睛。
——
小镇上一处原本名为落雨巷,如今却已荒废、无人居住的巷落。
落雨巷毗邻醒春巷、长寿巷和顾礼巷等贫困巷子,再加上早已荒废,所以一度是小镇上穷苦孩子的乐园,几乎每一位孩子都在落雨巷有着属于自己的童年。
捉鸡逗狗、跳板打圈、编草衔环、打架对骂……便是这些穷苦孩子所能享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童年快乐了。
高武阳第一次被王秋明痛殴,便是在这处落雨巷。
那时的高武阳一直是小镇上的孩子王,十分喜欢欺负诸如楚楚那些性子柔弱的小孩子,结果那次高武阳找乐子不成,反倒被王秋明揍了个狗啃泥。
一个横腰截断的高大石柱上。
有一位少年正盘坐于其上,任由风雨敲打着自己的身躯。
却不动如山。
高武阳呼出一口浊气,在冰冷风雨中化为一缕白烟。
居高临下的少年终于睁开双眼,目光所至是另一名少年。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撑着油纸伞的王秋明缓缓抬头,与高武阳对视,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甚至一定要杀了我?”
如今已经沉稳许多,磨去了少年浮躁心性的高武阳思索一番,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记得张婶家的那只大白鹅吗?”
“记得。”王秋明虽然不明白高武阳想要说什么,却依旧点头。
“那只大白鹅……怎么说呢?”高武阳似乎不太会说这些道理,所以只能用粗浅的法子举例说道,“它是个见人就啄的东西,镇上很多孩子都被它啄过,甚至有的还被啄了个头破血流……我也不例外,不过那时我还很小,的确撵不过那只大白鹅。”
高武阳沉默一番,而后突然笑了起来:“不过那只大白鹅后来死了。”
少年虽是在笑,但那笑容中的冷冽却不比周围暴雨差了分毫,王秋明见之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杀的。”高武阳止住笑容,望向了眼前的另一位少年。
王秋明瞳孔微缩,这才回忆起了小镇上的那桩往事:张婶家的那只大白鹅伤人无数,一度让邻里人怨声载道,但张婶可是邻里有名的能“舌战群儒”的长嘴婆娘,一张嘴便让那些前来讨说法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家讨了个满脸口水,最后无功而返,只得让自家孩子以后见了那只大白鹅,便绕道而行。但事情约莫过了一年后,张婶家的那只大白鹅却突然死了,而且死状极惨,那副满地碎尸血羽的场景,饶是张婶那样剽悍的妇人见了,都不禁见之尖叫起来。
王秋明又思索起了事情发生的年头……约莫是在五年前,那也就是说……那时的高武阳只有八岁。
从小便有这等残忍心性的少年,实在可怕。
王秋明握住油纸伞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因为他天生对这样残忍好杀的人十分反感。
话本小说中的大侠虽然也杀人无数,但他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你知道我是怎么杀掉那只大白鹅的吗?”高武阳又笑了起来,似乎身临当年的那副场景,神色之中竟还有几分陶醉,“我特意选择了子时,因为那时那些大人睡得最死,不过光是在不惊动我娘亲的前提下跑出来,也废了我不少功夫……那时我的脚步很轻,几乎是隔着十几息才挪动一步,就是怕惊醒了那只畜生,幸好张婶习惯将那只畜生养在大门口,所以省去了我不少功夫……我一把就扑了上去,死死地压住那只畜生,一开始就拧断了它的脖子,为的就是不让那只畜生发出丝毫声音……”
随着高武阳的语速愈加激烈,王秋明的眉头也愈发紧缩。
“我一开始就准备将那只畜生碎尸万断。”高武阳吞了一口唾沫后说道,“我一开始时想活活撕碎它的尸体,但那时的我力气太小了……好在巷子里的砖头多的是,呵呵,先将骨头砸碎之后,撕碎它的尸体就容易得多了……我还专门找了一块厚实的草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惊动那些人……”
“够了!”一道呵斥打断了高武阳愈演愈烈的讲述,只见王秋明冷声说道,“高武阳,够了!”
“为什么不再听听呢?”高武阳愣了一下,而后眯起眼睛冷笑道,“毕竟我刚刚讲述的……就是你接下来的下场啊。”
“放心,”王秋明闻言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不会像你这般,做那些泯灭人性的残忍行径的……”
“我会干脆利落地拧下你的头颅!”
既然是必杀之局,那自己绝不会成为被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