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终于将朗朗乾坤还给了小镇百姓。
那些小镇上的人家,看着自家逐渐平静的门窗,望着窗外拨开云雾的柔和日光,仍是踌躇了许久,这才忐忑不安地悄悄打开房门,而后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无不感慨一番劫后余生。
一些住在迎福巷的人家走出宅子外,便瞧见一堆百姓正围着一地落叶残枝唏嘘不已。
原来是那株陪伴了小镇百姓好几代人的老榕树,竟没能扛过这场风暴。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断枝上,抚摸着那已经失去了新机的枝条沉默不已,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还是孩童时,在老榕树下度过的欢乐时光。
而后突然起了一番争执,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抱起一些枝条,嚷嚷着要扛回家去烧火。
那位白发老人自然不允,举起手中拐杖便朝汉子身上打去,口中大骂着诸如“天打雷劈”之类的话语。
可老人哪里打得着年轻力壮的汉子?
好在那汉子瞧见老人年级大了,也不愿多计较,便只是咕哝了几句“老不死的”,便扛着一些枝条就此离去。
至于那些围在一旁看戏的百姓,并无人出声制止那汉子的举止,甚至有些人也已经动手,搬起了好几个适合烧火的树枝。
自家院子此时狼藉得很,省去上山找柴火的功夫,对这些只看眼前的百姓来说,其实是顶天大的事情。
于是此间便只留下一个哀嚎“造孽”的老人。
倒塌的老榕树远处,正站着一个从守禄巷跑来此地的孩童。
此时的孩童望着那位流泪的老人,和那些在地上寻找合适枝条的百姓,一度沉默无言。
只是手中握紧了一片始终青翠的叶子。
这片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肩上的叶子,自己第一眼瞧见时便觉得很喜欢,便一直偷偷藏在了身上。
嫩嫩的叶芽儿,就像新新的生机。
而后孩童突然脚步飞快,紧紧抓着叶子向家里跑去。
他想试试。
能不能用这片小叶子种出一株崭新的老榕树。
——
原本惊魂未定的小镇百姓,突然又陷入了恐慌之中。
只因小镇外多出了一只整装待发的军队。
那杆印有“徽”字的大旗,在铁甲群中着实瞩目。
而后住在迎福巷的五个大户人家,便纷纷派出自家挑大梁的子弟,帮着安抚小镇诸位百姓的心神,说着诸如“我们以后就是大徽治下百姓”之类的话语。
令得惊魂未定的诸位百姓云里雾里,又惊又惧。
大徽军中。
“让那位大磐皇子逃走了?”
终于可以换下厚重棉袄,但依旧一身青衫的苟信芳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迎面骑马而来的李开来,出声笑问道。
“那个老太监是个有眼力见的,”身上沾染了些许风尘的李开来,驭马停在苟信芳身边,面无表情道,“我们双方还没僵持到一个时辰,那个老太监便不管不顾,扛着那个刘大皇子逃走了。”
“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逃回大磐地界了吧?”李开来突然脸上流露出哀痛神色,紧紧抓着胸口处衣襟颤声道,“可怜我那值好些银子的神符铁甲呐!明明能顶上两个时辰的功效,却只发挥了一个时辰的作用……还有那八境修士的魂魄,好歹也是八境呐!唉,要是能回收利用就好了……师兄你不知道,剩下那一个时辰,我和那铁疙瘩相对无言,别提有多尴尬了。”
有时候死物比之活物,的确更能让人畅所欲言。
其实在那八境修士的魂魄消散之前,李开来说了一句话。
说的是“你家闺女长得蛮好看的。”
不过那八境修士的反应,李开来没有瞧见,因为那时他已经烟消云散了。
沉默一会儿后的李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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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马上张牙舞爪起来,一顿哀痛不已的模样,惹得周围将士腹诽不已。
不过有些聪明点的,则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苟信芳瞧见李开来那副模样,突然出声笑道:“师弟若是真的如此伤心,为何要让我们在这儿等候两个时辰呢?”
李开来有些尴尬,咳嗽两声,隔着马匹拍了拍苟信芳的肩膀说道:“这不是给刘大皇子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嘛……我的为人师兄你还不清楚吗?那叫一个正人君子!”
苟信芳抬了抬那只被李开来拍住的肩膀,面色不改道:“有些词汇还是不要糟蹋了。”
李开来破天荒地肃穆起来,收起手臂点头道:“师兄说的有道理啊,当君子的确不得劲儿。”
“这不刚刚就死了一个嘛。”
苟信芳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见气氛有些尴尬,李开来便开始没话找话道:“以后这方百姓就交给师兄你了。”
“当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苟信芳神色有些庄重,沉声道,“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是这片天下儒生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会不会官小了些?”李开来试探性地问道,“虽然以往是个拿得出手的隐世秘境,但如今洞天破碎、坠入人间……其实和穷乡僻壤也差不了多少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苟信芳如是说道,而后开起来玩笑,“其实师弟你给我在朝里引荐成一品大臣,师兄我也是很乐意接受的。”
“那估计父皇就要骂我一句不知轻重了。”李开来揉了揉脸颊说道,“此事还是等我成了新帝后,咱师兄弟俩再好好商量吧。”
苟信芳闻言立即沉默下来,毕竟这话他可不敢接。
至于李开来,也失去了找话题的兴致,只是转头望向那些惊慌失措的小镇百姓。
眼神淡漠。
就如同巨象看见了蚂蚁。
——
醒春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