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波顿时忍不住说：“秦叔跟我的想法一样。我有次这么跟我爹说，他还说我不懂事。回头我一定得把你的话告诉他。”

秦峰无所谓：“随便。你们在家吧。青云，红围巾别戴了。”

傅青云糊涂了，“您不是说不用装？”

秦峰：“到村里不用。这里是家属院。”

傅青云明白，做给他同事和邻居看。

顾小二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他爸。

秦峰又看一下他和顾无益，确定身上没什么不妥才带他俩回村。

村民见顾无益一副逃命的模样，闲着没事的人都找秦老汉询问出什么事了。

秦老汉对门的邻居告诉他们，秦老大快死了。

大伙儿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秦老汉。

秦峰甫一过来，众人就纷纷问他知不知道咋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得知他大伯得了癌症，秦峰明白了，“癌症通常有反应的时候多半是晚期。大部分癌症到了晚期华佗在世，拉去国外也没用。”

众人恍然大悟。

秦家对门邻居注意到一点，“你说晚期没得治，那要是早期就能治了？我咋听说得了癌症就没得治了？”

秦峰：“有一些发现得早就跟割阑尾差不多。”

他妈忍不住问：“那咋能早发现？”

“年年去医院检查。”说出来猛然想到他仗着自己身体好，医院也没多少医疗器械就没去过大医院体检，也忘了带他爹妈去。

说起来还是上辈子的父母比他厉害，懂得比他多，也比他惜命。他要是突发奇想让父母去体检，父母得误以为他癌症晚期。

秦峰趁机对他爹妈说：“回头我就带你们去做个全身检查。往后半年查一次。”

周氏惊呼：“半年？！”

秦峰点点头，确定她没听错，“半年足够癌症从早期到中期。”

此话一出，周氏不敢反对。

秦老汉到嘴边的“不用了”三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还等着几个大孙子都考上大学，还想看到儿子娶个好媳妇呢。

秦峰朝东边看一下：“进去？”

顾无益和傅青云一左一右拉着老两口的胳膊。

老两口以为他们害怕，抽掉手改搂着他们的肩膀。

秦老汉惊觉三孙子快有他高了，“青云都这么高了啊。看来我真老了。”

秦峰眉头微皱。

顾无益立即说：“爷爷您还老？刚才要不是村长拦着，你能追我半个村。”

秦峰不由得转向他爹。

——怎么回事啊。

秦老汉忍不住说：“还不是你故意气我！”

顾无益反问，“让您搬去家属院住就是气你？”

秦老汉不敢接茬。

因为秦峰也跟他们提过搬过去一起住，恐怕说多了他又提起此事，“先进去。咱们家的事回头再说。”说着傅青云先走一步。

顾无益撇一下嘴，拉着他奶奶跟到院里。

钱氏看到他们嘴巴动了动，一看到他们身后的人，翻个白眼就往屋里去。

周氏想不通，“都这样了还这么不省事。”

秦峰耳尖听见，问道：“你指望她老了老了幡然醒悟？她这样的人只会越老越坏。不过也坏不了几天。”

周氏没听懂。

“回头你就知道了。”秦峰说着，大步去追他爹。然而将降到堂屋门口，听到他大伯问：“来看我笑话？”

秦峰脚步一顿。秦老汉往里间走的脚也停下，“你说是就是吧。”

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

秦峰很想笑，他爹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句话比骂他还噎人？

秦老汉真不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跟他大哥计较。

哪想到他这么激动，看样子要咳晕过去。

这一刻傅青云觉得自己白来了。

他不可能演秦老大这样的人物。

即便几十年后上了年纪扮演这样的人，像他这样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的也很难过审，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傅青云轻轻扯一下他爷爷的胳膊。

秦老汉也想掉头离去，可他一想到对面里间床上面如土色形容枯槁的人是他亲大哥，脚上又像长了钉子一样。

“你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秦老汉沉默片刻说到。

秦老大脱口而出，“看我死没死？”

周氏拉着顾无益就往外走。

秦老汉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老伴很生气，心里也不痛快，“随便你咋想吧。”

屋里又传出一阵咳嗽，秦老汉不由得停一下，紧接着就装没听见，闷头往外走。

秦峰啧一声，旋身跟上。

身后隐隐传来埋怨和谩骂，秦峰看在他大伯即将要死的份上大度一次，装没听见。

回到隔壁家中，周氏就忍不住骂，“死了也活该。”

秦老汉皱眉。

周氏瞪眼：“我说错了？他这个癌症说不定就是以前缺德事做多了报应。”

顾无益点头。

秦老汉咂一声，“出去玩儿去。”

顾无益请他爸示下。

秦峰点点头。

哥俩回家。

秦峰对他爹妈道：“我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爹，你就别担心了。”

“我才懒得担心他。”秦老汉拧着眉头说。

秦峰了解爹妈，心软的很。

即便此时此刻真生气，也很难撑到午饭。

“吃饭了没？”秦峰转移话题。

秦老汉：“都啥时候了？谁还不吃！”

秦峰想想平时他爹起来上个厕所就喂牛。牛快吃饱了，老两口才开始做饭。饭后用刷锅水拌猪食喂猪，猪此时应该也喂好了，“那去我家？我得上班，小波还在家，他哥嫂来接他的时候你们招呼一下？”

周氏想到林小波现在是大学生，是个大人，不应该再让几个孩子招呼，“行！”

秦老汉：“那我锁上门。林家人客气，要是再给咱们菜，我是要还是不要？”

秦峰算算时间，“他们估计还得一会儿。让无益再做两锅蛋糕。他们要是带着菜来，就让他们带上蛋糕，回去给孩子吃。”

蛋糕用鸡蛋做的不便宜，可冬天的菜更贵。

周氏算一下林小波早晚在他们家吃的，加上蛋糕应该跟菜的价钱差不多，“那就这样。你快去吧。”

秦峰比他爹妈走得快，闻言就没等他们。

然而他刚走没多久，林小波的哥哥嫂嫂就来了。

不出秦峰所料，给他们带一包菜。

周氏急的抓住她老伴的衣袖，“蛋糕还没做咋办？”

秦老汉有一点意外，随即一想林家人半年不见林小波肯定十分想念，“去看看柜子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周氏想到儿子很喜欢买好吃的，立即去厨房翻橱柜。

恰好有一盒饼干还没拆。

周氏胡乱找张报纸包起来就塞给林小波他哥。

人家带菜过来是感谢秦峰收留林小波一晚，自然不可能要她的东西。

林小波看到那一大包才也明白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客气，就替他哥收下来，嘴上替他侄女侄子感谢老人家。

到家林小波就挨训了。

林小波等他们憋了一路的气出出来才说，“你们拿的菜太多了。要是去菜市场卖，至少得十块钱。我在秦叔叔他们家吃两天也吃不了这么多。”

林小波的二姐忍不住了：“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每样拿一点就行了，你们还说我小家子气。”

林小波他哥不禁问：“真有点多”

林小波点头：“下次别这样了。秦叔叔让我住他家纯粹一片好心。你们这样搞的人家下次不给我做七个碟子八个碗，都觉得自己抠门。”

他大哥点头受教，“那你回头还去？”

林小波很想去，随便跟秦峰聊几句胜读几年书，“年前算了。秦叔叔家出了点事。”

他爹忙问：“出啥事了？”

“秦叔叔他大伯癌症晚期，可能熬不到过年。”

他爹问：“你秦姨的大哥？这么严重？”

林小波点头。

他爹：“那你年后也别去了。万一熬过春节，正好赶上你去那天，咱们装不知道不好，去又没必要，他们家跟秦工好几年不走动了。”

林小波：“应该熬不过这个春节。无益说癌症快得很。”

癌症快也没快到刚一发现就魂归地府。

吃点药，或者自己注意点，撑两个月问题不大。

可秦峰他大爷认为癌症晚期吃什么药都没用，还不控制脾气，愣是除夕前两天把自己折腾没了。

村里人见着秦老汉就问，“正好赶上过年，这是火化还是不火化啊？”

秦老汉不想掺和他大哥家的事，也不想给自己找气受，让他过去送最后一程他就去，不叫他去他就不去。

秦峰的几个堂兄要面子，年初一早上去给秦老汉拜年，顺便告诉秦老汉，初三下午火化，初五上午再埋，到时候请他过去帮忙招呼一下亲戚朋友。

人已经死了，秦老汉的气消了，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可他要是知道初五那天上午到他大哥家就看到秦颖，几个侄子跪下求他也不去。

为了做给厂里人看，初五这天秦峰也请假了。由于中午宴客，他就在堂屋门外执笔记吃酒钱，村长坐在他旁边收钱。

以往这种事都是村长记账，队长收钱。

秦峰来了，他学历高字写的好，村长不敢在他面前献丑，就把主位让给他。

因此秦峰知道王根宝给的钱跟他大伯的几个闺女一样。

村长等王根宝和秦颖去屋里看望钱氏了，就小声问秦峰：“我听大总说，你大娘让他多准备一套孝衣，那孝衣你可能不知道，只有亲闺女才能穿。不会是给你姐准备的吧？”

秦峰：“可能都有吧。”

村长摇头，“你二大爷的几个闺女没有。你姐这是想干嘛啊？”

秦峰嗤一声：“膈应我爹娘或者我呗。”瞥一眼村长，“您直说我还能生气？”

村长其实也猜到了，闻言有点尴尬，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你不生气？”

“她跟我家都断绝关系了，我生什么气？再说了，给我大爷披麻戴孝也是应该的。要不是他那几个儿子跟王根宝一起去南方进货，王根宝跟他兄弟早死在半道上了。”

村长不禁说：“还是你大气。可是将来，我说将来，没有诅咒的意思。你爹妈老了，秦颖要是人过来了不披麻戴孝，你这边可不好办。”

“我不是人？”秦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