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李斯无奈的是,他发现年余不见的幼子,竟是身强力壮的吓人,扛着他这半老头,宛如扛个小鸡仔一样。
他根本没有挣脱的能力!
甚至,这孽子一只手将他抗在肩上,另一只手还有功夫去跟遇见学子和夫子们打招呼。
这让身为父亲的李斯,感到无比羞耻,只能以袖遮面,瓮声瓮气骂道:“孽子,快放为父下来……跑慢些,顶我胃啦……”
“呦,这不是李廷尉吗?”
老张焱的熟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却是李志已经扛着老爹,健步如飞来到学馆门口了。
李斯终于得到解脱,被幼子放在地上,当下讪讪冲老张焱一揖手,便要继续往学馆里进。
可不等他脚步迈出,李志竟又伸手抓住他后襟,硬生生把他拉住,肃声问道:“父亲到底因何事为难?”
李斯愣了愣,回头看向幼子,仔细上下打量他一番。
好家伙,这年余以来,是吃仙果了么?
居然长得这般高大健壮!
似乎……比自己还高半头了……
而且嘴巴周围也有绒毛了,此时板着脸,已颇具大人模样!
李斯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欣慰感,长子李由如今已是南阳郡守,沉稳练达廉守奉公,深得始皇帝信重,假以时日,成就之高,未尝不能超过他这做老子的。
现在,让头疼的不成器幼子,也有一番模样了,更在韩非手下就学,未来成就恐也不低。
能把两个儿子,养育的如此有出息,大抵也不枉此生了!
便是明日无颜立足朝堂,也……不甘心啊……想让我离开朝堂,做梦!
李斯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敷衍幼子,无奈解释道:“前番陛下南巡返程时,突然改道至魏地……”
他把嬴政南巡改道,吓得大秦境内赃官污吏,纷纷惶恐逃亡之事,以及秦墨以双规法应急,外加自己说大话坐蜡之事,原原本本给李志讲述了一遍。
最后,避开老张焱压低声音道:“韩非为御史和锦衣卫,制定了一套监察新法,为父需得看看能否用之……”
李志恍然,继而摇头道:“韩夫子那套监察新法并无出奇之处,比不上秦相应急的双规法有奇效。”
李斯一愣:“你如何知晓?”
李志笑了笑,却是又露出纨绔本相,大拇指一翘,指向自己鼻子,嘿然道:“因为儿子我,以及许多师兄师弟,也都参与了那套监察新法的制定,实在再熟悉不过。”
李斯:“……”
李斯呆滞,脸色渐渐变得晦暗。
连才智胜他多矣的韩非,也没有更好的监察新法,那他的仕途不就完蛋草了吗?
李志见老子如此,却是有些于心不忍,赶忙收了纨绔之态,提醒道:“父亲,方才韩夫子不是说了嘛,让您去找秦相帮忙呢。”
“秦相之奇思,每每出人意料,便是儿子也听说过,也许他在这些时日,又有更好的法子了!”
李斯面皮抽了抽,无奈道:“你当秦相是好相与的吗?纵然有更好的法子,他如何肯将功劳让给我?若是你,你会将功劳让给为父吗?”
李志立即摇头:“当然不会!”
李斯:“……”
呛啷——
李斯探出拔出佩剑,怒喝道:“不孝孽子,竟连小小功劳,都不肯让给为父……瓜怂受死~!”
李志拔腿便往学馆里跑,同时委屈叫道:“不是打比方吗……我是从秦相的角度考虑啊……并非从儿子的角度……父亲还是去试试吧,总比坐以待毙强些!”
说完最后一句,人已是消失在门内。
李斯悻悻收剑归鞘,看儿子消失的方向,原地沉吟半晌,最后咬了咬牙,向老张焱揖手问道:“敢问谒者,我今天路过秦相的小院,见有匠人正在宅子上新建房屋……不知秦相搬去何处了?”
老张焱指了指秦王宫的另一方向,揖手答道:“始皇帝陛下为华虞公主营造了公主府,秦相和华虞公主如今都暂时搬去那里住了。”
“多谢谒者解惑。”
李斯再次揖手一礼。
而后,解开门口拴马桩上的坐骑,踩着马镫翻身上马,顺着老张焱手指的方向策行。
……
秦王宫周围的房屋有限,不是九卿各部的府衙,便是公子公主府。
因而,当有心寻找时,崭新的华虞公主府,其实是很好找的!
当然,主要是也在于,门口躺椅上晒暖阳的老公孙,比较好认,比公主府邸的匾额还显眼,李斯太认识这位了。
“公孙宦令,数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李斯笑着寒暄道
老公孙从躺椅上爬起来,揖手还礼道:“李廷尉有礼……怎几日不见,便憔悴成这般模样了?”
“哎。”
李斯轻轻一叹,也不隐瞒甚么,苦笑解释道:“陛下命我廷尉府,为御史和锦衣卫制定适用的监察良法,可有秦相的双规法在前,我却是再难有突破,故而前来请教秦相。”
老公孙恍然颔首:“李廷尉稍待,我这便去通禀一声。”
李斯揖手,目送他消失在府门内。
然后,便陷入煎熬而忐忑的等待中,毕竟他与秦墨的交情也就那样,典型的点头之交。
甚至因为他的为求上位不择手段,两人还产生过龃龉,他实在没有把握,秦墨会不会帮忙。
或许,直接就给他吃个闭门羹呢!
吱呀——
李斯正自胡思乱想呢,公主府侧门却已经开了,秦墨施施然而出。
他没有摆架子凉人的习惯,帮不帮忙总是要出来见一面的。
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扶苏,面带兴奋抱着一沓书稿,似乎也刚与秦墨谈完事情!
“拜见太子,拜见秦相。”李斯赶忙行参拜礼。
秦墨和扶苏见他的憔悴苍老模样,不由齐齐一咧嘴,这也太惨了点。
至于吗?
“爱卿不必多礼。”
扶苏下了台阶,亲手将李斯搀起,温言道:“国政虽急,却也要爱惜身体啊爱卿。”
李斯听到这话,鼻子登时一酸,好悬没哭出来,哆嗦着嘴唇道:“多、多谢太子殿下挂怀,臣晓得了~!”
这太子,简直是特么君子典范中的典中典啊!
始皇帝若是有这位长子一半的风范,咱何苦把自己逼着这熊样儿?
李斯心中一番感叹,转而收敛情绪,看向秦墨,有些难以启齿道:“秦相……斯此来……”
秦墨不等他说完,便点头道:“方才我已听公孙业说过了。”
李斯精神一震:“那……不知秦相可否……”
秦墨笑着揖手道:“李廷尉,前番我向陛下进献双规法应急时,却是没有多想,我以为你能制定出更好的法子呢。”
这是实话,他真的认为,以李斯的才智,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否则他也不会,在李斯夸下十天献良法的海口之后,想了个双规法应急。
李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他那双规法就是个过渡,自然没甚么……
可如今,李斯搞不出来更好的监察新法,那么他彼时进献双规法,便有故意把李斯架在火上烤的意思了!
“秦相……也太看得起我李斯了……”
李斯面皮抽搐,半天憋出一句自嘲,幽幽道:“便是我那师兄韩非,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打发我找秦卿赐教。”
秦墨狐疑看他一眼,好奇道:“韩非?李廷尉去找过韩非了?”
便是扶苏闻言,八卦之魂似乎也觉醒了,竖着耳朵等他回答。
他们这俩荀子门下高徒的恩怨,如今不说是朝中皆知,也是朝中皆知了。
那等死仇。
李斯居然还有脸去找韩非帮忙,而且韩非居然给支了招,让他来找秦墨求教。
这期间发生了甚么?
实在耐人寻味,更让人好奇啊!
“师兄收了我们廷尉府十二万五千钱的重礼……”
李斯含糊其辞道。
至于甚么‘刚才人多,以往是弟不对,弟给你跪下啦’类似的事实,当然是不能说的,这辈子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不过,十二万五千钱重礼,已是足够唬人了!
“啧啧,我这是无意中,帮老韩发了笔横财啊……回头得让他请客……”
秦墨砸吧着嘴咕哝道。
而扶苏则是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嘶,你们廷尉府送的甚么礼物,竟那般贵重?”
李斯提到那几乎等同于打水漂的十二万五千钱,心中也是肉疼得紧呢:“千钱一斤的白蔗糖,吾等送了百斤,又加上一些其他宝货……臣家里今年又要靠长子接济度日啦~!”
李斯说着,嘴唇又开始抖了。
这次,是心疼的!
扶苏为之一愣,表情渐渐有些哭笑不得。
嬴政和朝臣们,大多吃过秦墨烹制的甜品美食,也都知道秦墨帮他制定的利诱商贾开拓百越策略。
可唯独李斯和廷尉府属官们,在廷尉府值房里琢磨监察新法,一闷便是八九天时间,根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甚么事。
竟然无形中成了炒高白蔗糖价格的工具人!
“秦相,可有更好、更完善、更行之有效的监察新法教我?”
李斯试着向秦墨询问,随即又道:“秦相放心,斯必不敢侵吞功劳……介时陛下问起,便是秦相指点……”
秦墨讪然摆手道:“是我考虑不周,使你陷入困境,这事我自需助你解决。”
李斯:“……”
妈耶,这么简单的吗?
那特么十二万五千钱,能去找韩非要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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