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枳什么也没能找到。
任尘白看着自己这场复仇的最终成果。
他昨晚就已经看过了这个视频,他以为自己在检阅和欣赏,但却意外地生不出任何快意。反倒是龚寒柔导演说过的话,没来由地冒出来,在他脑海里盘桓了一晚上。
后悔吗谈不上。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是骆积欠母亲的。
他只是忽然觉得,或许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他想过要让骆枳活着痛苦一辈子,可骆枳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已经只剩了半条命。
任尘白想,他大概会找人给骆枳治耳朵。
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他也闹累了。或许他不是不能假装放下仇恨,假装一切变故波折都没有发生,假装所有的事都还和当初一样。
或许他并不是不能对骆枳好一点。或许他可以假装自己不恨骆枳。
但目前为止,任尘白还需要利
任尘白早晚还会对付李蔚明,让那个小明星为这些事付出代价-用李蔚明和简怀逸,靠他们让骆积回来。
骆积没处可去,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等骆枳回来,让他去给母亲跪一个晚上,就让这件事假装被他们都忘了吧。
如果骆积不愿意回任家,他可以给骆枳安排一个僻静些的公寓,或者是把骆积送去疗养院,让骆枳在那里休养
所以骆积去哪儿了
任尘白慢慢蹙紧眉。
他看着那个模糊的视频,看着骆枳在雨里弹他的吉他,看着下面的进度条一点一点走完。
直到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不仅是他没有正面回答骆钧,骆钧也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骆钧究竟看到了什么,态度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简怀逸究竟对骆枳做了什么不能饶恕的事
他像是被某种奇怪的状态魇住了,竟然直到现在才隐约察觉出不对劲。而当他发现这一点的同时,那种疯狂滋生的不安竟然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身体。
没来由的,任尘白忽然想起那天被抢救的骆枳。
骆枳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跟随电击器无声腾起再坠回去,那具仿佛已经没了任何生命气息的身体怎么比他想象的还要轻,轻得像是已经倒空了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力气。
所以骆积去哪儿了,骆钧那个废物为什么没有把人看住
骆枳现在的这个状态,万一跑丢了,会出什么事
骆枳会跑去哪还能不能找回来所以他究竟为什么在这里不紧不慢地浪费时间
他究竟是被什么魇住了!
任尘白忽然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用力拉开会议室的门。
守在会议室外的助理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任总…
找。任尘白用力攥了攥门框,他深吸一口气,打着颤呼出来,我之前让你们找的那个人,继续找。
助理吓了一跳,犹豫片刻才问∶…带回来吗
废话!任尘白厉声,带回来!他要是不肯—
助理的确负责找过一段时间的骆枳,其实也多少找到了些线索,但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但那时候任尘白还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吩咐,也并没催促或是询问过结果,他们还以为这是个没什么要紧的人。
助理不敢再多问,心惊胆战噤声,等着新的安排。
任尘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用力按了按额头,控制住音量∶
要是不肯…就通知我。
我去接他。任尘白说,别伤他。
别伤他,别吓到他。
任尘白闭了下眼睛∶不急着带回来,先就近把他送去最好的医院,然后通知我。
助理听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连忙点头应下,飞跑去办。
任尘白站在会议室门口。
他忽然对某种可能畏惧得厉害。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恐惧,所以甚至连那个可能具体的内容都很难去想象,只剩下大片的叫人发寒的空白。
他不能再想下去。
任尘白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些视频,他叫了人来把电脑关机送回办公室,就下楼离开了公司。
来人收拾电脑的时候,播放器自动跳转,下一段视频恰好跳了出来。
骆枳坐在街角,抱着画板画画。
这次的画面没那么模糊,似乎是坐在某个街角的咖啡厅里拍的,只隔了一扇落地窗和一场雨。
骆积面前站着个穿风衣的人。
从视频的角度看不见那人的正脸,骆枳的身影也被对方挡住了大半。
画面里,只能看见骆枳靠在街角,仰着头跟对方说着什么话,说完了就把画板递给对方,又把吉他也摘下来推过去。
那人不要吉他,只想要画。
但骆积很倔。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哪一步没谈妥,就在能把天都淹了的雨里来来回回地推,最后那个人终于还是先于骆枳妥协,敛起衣摆半蹲下来。
他弯下肩,把整把伞全倾到骆枳头顶,神色很认真,对骆枳说了什么话。
骆枳尽力睁开眼睛想去看,但眼底的光还是一点一点涣开,他甚至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昏厥了过去。
那人没有等到回应,又重复着说了几次。
骆枳靠着墙,微闭着眼,没有动静。
那人抬手去摸骆枳的额头,还没有碰到,骆积的身体忽然猛地痉挛了下,条件反射蜷缩手臂护在喉咙前。
那人定在原地。
骆枳自己缓了几秒,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把画和吉他和一大堆家当全一股脑塞给他。
对方衣着考究,拎着这样一堆零碎就显得颇为滑稽。但他还是道了谢,把雨伞寨进骆权的手里。按照约定带着骆枳的全部家当起身离开。
故事似乎就在这结束了。
录制视频的人似平也这么认为,画面随着手机倒扣下去,却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在小吉议论
的背景音里,飞快重新回到原本的定点。
刚才的那个人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什么都没拿,根据视频角落里隐隐露出的轮廓,大概是刚去把那些东西放在了不远处的车上。
他像是猜到了骆积不会好好打伞,蹲下来握住骆枳的手,帮他把伞扶正,挡住头顶上冷过头的雨。
然后他把右手拾起来,掌心冲前亮了亮,证明过自己什么都没有拿,就那么停在耳边。
他看着骆积,像是在等待着某个许可。
拍视频的人小声讨论,收拾电脑的人也好奇,没有立刻关掉屏幕,屏着呼吸等最后那个答案。
骆枳被罩在伞下。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骆枳护在胸前的手臂终于慢慢放下来。
于是对方得到了这个许可,礼貌地道了谢,把手放在骆枳的头顶。
他把手放在骆枳的头顶,很轻、很慢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