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炽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暴雨来和走得都突兀,天气已经彻底放晴。打开露台的落地窗,风里就有清脆的鸟鸣声,天蓝得像是被洗过。
航程不能耽搁,雨停了船就要立刻启程,新朋友离开得也一样急。
骆炽从一场充满了海风、海浪和汽笛声的梦里醒过来,发现明危亭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提前离开那套家居服也被整齐叠好,放在了床头柜上。
“邮轮那边来的电话,说是要趁气候状况好的时候出港,避开这一次的台风路径。”任霜梅来了起居室,轻轻揉小朋友的脑袋∶“他还留了信,说是藏在火苗枕头底下了。”
骆炽立刻撒身坐起来,把手探到自己的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一张折起来的纸,眼睛亮起来∶“真的
任霜梅笑起来,坐在床边,又把新朋友留下的礼物转交给他。
骆炽接过来仔细看,发现是支沉甸甸的钢笔。
一看就已经不是新笔了,但依然被保养得相当妥当,笔身是泛着微微光泽的藏蓝色,笔帽顶端有金色的船锚标记。
看得出小朋友相当喜欢这个礼物,任霜梅特地帮他找了个一样颜色的绒布笔袋,帮火苗把笔仔仔细细装进去“好了,以后就用这个签名。”
骆炽怔了下签名
“对啊。”任霜梅一本正经点他脑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吉他手这么帅,这么厉害,弹吉他弹得那么棒。”
骆炽忽然反应过来,耳朵飞快一烫,整个人倏地红进被子里。
弹吉他的时候,其实还没太多感觉————那时候光是开心和兴奋。他看见妈妈惊讶睁大的眼睛,看见妈妈站在人群里兴高采烈地朝他用力挥手,和其他人一起给他打着拍子,整个人幸福得快要飞起来。
他越高兴就越喜欢怀里的吉他,那些活泼的调子就越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跟其他人一起玩可以是件这么高兴的事。
骆炽定了定神,从被沿探出来,小声问妈妈∶“真的帅吗”
任霜梅眼疾手快把火苗做成被子卷,一把抱住,大声回答∶“超级帅好吧!”
“乐器店老板的吉他都卖脱销了!”任霜梅跟他一块儿躺到床上,笑着给他讲昨晚的情形,“他们都问妈妈从哪带回来的小朋友,怎么这么棒这么酷……天呐,妈妈谈下来多大的生意都没这么高兴过
骆炽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
任霜梅笑吟吟迎上他的视线,坚定点头∶“真的,妈妈昨晚超级高兴,我的宝贝是世界上最酷的小朋友。”
小朋友彻彻底底被夸成了小开水壶,整个人红得仿佛能冒蒸汽,热腾腾地藏在妈妈怀里不动弹。
任霜梅轻轻拍火苗的背,回忆了一会儿,哼了几段他昨晚弹出来的旋律∶“这几段最好听,特别喜欢,做梦都是这个调子。
骆炽抬起头,惊讶地主动举手“我也最喜欢这几段”
他其实还给其中一段旋律写了词,小声哼着唱了一遍,又忍不住继续讲起了写这些词的灵感来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任霜梅认认真真地听他讲,看着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的火苗,眼底也跟着越来越暖。
七年前,任霜梅第一次回国亲眼见到骆炽。小朋友虽然相当早熟,又沉稳又安静,但其实就已经有了自己相当明确的喜好和热忱。
当时也是在海滩上,任家举办的派对。任霜梅教训了几个不听话的臭小子,路过篝火的时候,看到小火苗盯着那几个玩乐队的年轻人一直看,眼睛都挪不开。
那时候任霜梅其实就和那家人提过,找机会带火苗去乐器行转一转,让他自己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哪样喜欢。
任霜梅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心里装着事不知道要说、有什么想要的也不知道开口,只知道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膀上放的孩子。
但其实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把心事说出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要想要的东西、可以不用背那么多的责任、可以不用那么懂事。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完全有资格做这些,有资格全身心沉浸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
骆炽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知道,他这样根本就不该被呵斥吵闹,不该被厉声命令安静再塞进小房间里关起来。他不知道他这样兴高采烈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让一群成年人都格外羡慕和欣赏。
光是昨天一个晚上,任霜梅回别墅以后,就有好几个玩音乐、做文娱行业的朋友辗转着来找任霜梅。东拉西扯半天,最后说到正题,无一例外地都是想要把火苗拐走。
任霜梅当时正在收拾客厅,闻言举起笤帚,友善地回答了这些穷图匕见的问题。
……
骆炽一直把嗓子说得都有点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兴奋得过了头,红着耳朵安静下来。
任霜梅笑着揉他脑袋“特别喜欢听。”
骆炽这一会儿已经又把自己说出不少灵感。他靠在妈妈怀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收拢手臂,抱得比刚才更紧了不少。
“我都写出来。”骆炽轻声说,“写出来给妈妈听。”
我有想写给妈妈的歌,有好几首。
骆炽说∶“我还想学画画,等学会了就给妈妈画,一直画到一百岁。”
“这么久啊”任霜梅忍不住笑出来,“那可要好多幅。”
骆炽用力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棒。”任霜梅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妈妈是不是有件事,一直都忘了告诉火苗”
骆炽怔了下,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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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