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亭也听禄叔说起过这段时间的事。
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在一次突然爆发的冲突里,母亲替父亲挨了一枪,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禄叔对他说,他母亲伤重昏迷了大半个月,他父亲也就闭门不出,亲自照顾了母亲大半个月。
那些时间里,明家那位临危不乱、枪口顶在脑袋上都能跟人玩扑克的先生像是丢了魂,整个人浑浑噩噩,每天都坐在母亲的床前说话。
直到那大半个月过去,明夫人醒过来,伤势一点点好转,明先生才跟着活过来,重新腾出手,让当时所有插手过的势力都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惨烈代价。
在明禄看来,先生最终决心把夫人留在岸上,这场变故的影响其实更深。
明泊舟没有告诉他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究竟是什么,或者可能那些噩梦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明禄,没有明危亭,更没有夫人。
当初带燕语回去,老爷子其实就已经跟他说过,真心喜欢的人带回船上是留不住的。
做明家的先生,身旁总是难留下什么人。太重视的人会被暗处别有用心的势力盯上,长久的漂泊又难以给出任何稳定的承诺。
日子久了,明家的人也习惯独来独往,不去招惹人家。
明泊舟原本不信这个。
他不信做明家的人就只能一辈子孤家寡人,就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能白头偕老。
他不信靠着自己,不能接走那个穿着裙子跳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所以他下了大力气整饬公海上的势力,和附近海域的官方合作,重新定了规矩。局面逐渐稳定下来,很多事情有了章程,这几年已经有了明显成效。
可他无论如何也都没想到,即使这些都做到了,还有更无奈、更无能为力的事等着他。
……
那时候明危亭的年纪还小,还和父亲因为这件事堵着气,一定要拿到母亲的联系方式。
明禄给明危亭讲这一段的时候,多少替先生解释了几句。恰好明先生路过,靠在门口听了听。
“不对。”明先生说,“阿禄,你讲错了。”
明禄停下话头,看向门口。
“没有那么多理由,我就是个胆小鬼。”
明先生走进来,走到年幼的儿子面前,迎上他的视线:“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你母亲的可能性,所以我跑了。”
“是最差劲的做法。”明先生说,“你母亲去码头那天,我就在附近,一直看着她。”
他看着那个曾经拎着行李箱横冲直撞跳上船的小姑娘,病得走路都走不动,火急火燎地飚着电动轮椅过来,心里又好笑又难受。
……
他其实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明泊舟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忍得住,就一直站在那看。
看着他的小姑娘只有一个人,坐在码头离海最近的最后一点陆地上,怔怔对着空荡荡的海面出神。
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差劲的人。
“你有一个做梦都想要永远一直在一起的人。”
明泊舟说:“但你只要妄图把这个人留在你身边,命运就会把她带走,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明泊舟蹲下来,问当时还只有五岁的儿子:“你会怎么做?”
只有五岁的儿子回答明泊舟:“拒绝迷信,相信科学。”
明泊舟:“……”
五岁的明危亭就这样被扔下船去学了游泳。
明危亭后来又尝试着找了几次母亲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但都被父亲拦住了。他想不通父亲究竟在害怕什么,终于有一次忍不住去问。
明先生一个人站在船舷边抽烟,被他问得沉默下来,对着海面站了很久。
“我怕我忍不住。”明先生对他说,“我不能见你母亲。”
“我忍不住的。”
明先生说:“我一见到你母亲,就想去拉她的手,想去抱她,想把她领上船一起走。”
明先生低声说:“你母亲的身体不好,受不了的。”
……
明危亭回过神,看向开车的母亲。
他们正在高速口排队,燕语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迎上明危亭的视线,忍不住笑出来。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还好。”
明危亭怔了下:“什么?”
“还好先来的是你,不是你爸爸。”
燕语说:“我还有时间冷静一下……我现在不能见你父亲。”
明危亭稍一犹豫,还是如实对母亲说:“父亲的身体很好。”
燕语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是怕我忍不住。”燕语看着窗外,“我怕我一看见他,就想把他套麻袋捆起来,扔马背上直接绑回家。”
燕语活动了下手腕:“你爸爸身体再好,也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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