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遂抬起手示意自己无碍。
下属担忧着看着他,王爷要不是当初被下了药,也不会到如今这般。
邵遂坐在凳子上一整夜,眸子似明似暗,他从来没想为自己争过什么的,这些年的事情也都说不清楚。
崇佑二十二年,他在金钟寺给母妃上香,出了主殿就遇到几位小姐在院子里吵架,这样的事情他向来都是回避的,所以站在假山后准备等她们离去。
“顾绾,你不就是仗着你姑姑是皇后吗?可咱们上下谁不知道皇上只喜欢皇贵妃啊?”
“是啊,而且皇后无子,你们顾家早就走到头了。”
几个小姑娘一语中的,是就把顾家未来的情况给点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在家中听父母长辈说的多了。
邵遂知道身处京中,谁也无法避免,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妄议皇后贵妃,我明日就进宫禀告皇帝姑父,看你们回家是不是要被禁足,然后再问问是不是你们的父兄在家中教唆,哼。”
小姑娘语气里丝毫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邵遂只是轻笑一声,这大概就是皇后嫂嫂的那个侄女,等到假山那边安静下来,他才往湖边走去,这会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只是就听到一声呼救。
“救命,救,命。”
“小姐,小姐,……”
邵遂来不及多想,立刻就跳下去,朝人游了过去,救上来之后就看到那丫鬟哭哭啼啼的叫人。
邵景洲过来就看到这一景象,趁乱给邵遂一个眼神,自己留在了原地。
邵遂那日本不应该出现在寺庙的,他是瞒着人去的,所以也不应该能救顾绾。
再到后来就听闻顾家到太子府致谢,他大概能猜到邵景洲是说他救了的。
之后的几年,他也远远见过顾绾,小丫头出落的愈发漂亮,不自觉的关注她的一切,当然也能发现她喜欢上了邵景洲。
邵遂自此便放下了心,自己一个哑巴,难道还要娶亲吗?岂不是耽误人家姑娘,他带兵打仗,与顾家父子的关系倒也亲近,
直到皇嫂去世,他从边疆回京,数年未见,在葬礼上就遇到了她,只是她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再到后来,她接到入宫的旨意。
那日他入宫问过皇兄,但天子旨意已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再来就是那天晚上,自己站在树后,听到她跟邵景洲的对话。
她变了。
从那个调皮机灵的小姑娘变的更加聪明,她妄想勾起邵景洲的怜爱,至此能救百年顾家,自己那会很生气,看见她过来,自己拦了上去,她撞见自己的怀里,他听着她的质问心中的气又消了,因为在自己面前,她是真实的,倒是会看人下菜碟的,他不觉得这样不好,小姑娘应该再聪明一些,这样也能在宫内保护自己。
今夜的话他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不想让她受委屈,也不想看到她落泪难过,真假与自己而言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她好。
这辈子他没什么想护的,母妃在他幼年被人下毒之后就郁郁寡欢去世,他想护着顾绾的,很明确。
“召回薛神医。”
侍卫看着主子的字还有些不敢置信,前年主子救了薛神医一名,当时那个老头就说能把主子的哑症治好,但主子拒绝了,现下主子愿意,是愿意争了,也想争了,他以后要去好好的谢谢顾姑娘,不,以后可能是夫人。
第二日朝臣已经奏请皇上选妃,充实后宫。
先皇的孝期已过,皇上也要开枝散叶。
邵景洲看了一眼余怀南。
“这件事情朕已有决断,可日后再议,镇南候的女儿余盛雪此次治理泄洪有功,特批工部主事。”
一时间都开始议论纷纷。
“皇上,这女子为官?我朝未有此典范啊。”
“是啊,请皇上三思。”
……
邵景洲等到他们都说完,冷笑起来。
“那朕来问你们,此次决堤,为何你们没什么有用的方法,倒是人家一个女子能想出来的,朕都替你们丢人。”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邵景洲抬了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扫过他们,“朕不是父皇,不是个善人,朝廷不养闲人,能为朝廷做事的,朕会加官进爵,不能的就趁早请旨回家。”
说完就站起来走了。
余怀南回到府中,赵九框也带着圣旨到。
余家上下接旨。
镇南候未曾想到女子居然也可为官,送走赵九框之后,就笑着叫余盛雪跟余怀南进书房。
“一会你们两个去家祠拜拜,咱们镇南候府百年基业,终于可以重新振兴。”
余怀南余盛雪齐声答是。
镇南候又细细看过余盛雪,“这些年为父疏忽你了,对不住你,往后你跟你哥哥相互扶持,皇上还很年轻,你们又都是同岁,可多接触。”
余盛雪低头答应。
两个人从书房出来,就径直去了家祠。
余盛雪看着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嫡姐还有庶出得宠的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话,心中很是舒爽。
余怀南点燃香,跪下叩拜。
余盛雪只觉得讽刺,“哥哥可听懂父亲的意思了没?”她跪在旁边。
余怀南叩拜完就站了起来,把香插进去,“听懂听不懂,也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你听的。”
余盛雪挑眉,随后把自己的香也插上,“他会喜欢上我的,但后宫只能有我一人。”
余怀南轻笑,“哦,是吗?这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
余盛雪整理身上的裙摆,“是,我们那个世界一夫一妻制,没有嫡子庶子,喜欢就可以在一起,没有阶级之分。”
余怀南抬脚跨过门槛,“可他是皇上,不会只娶你一人。”这里也不是你那个世界。
余盛雪不觉得,“那我们就走着瞧,哥哥。”
昭华殿。
顾绾正在召见李婷玉。
原主有两个哥哥,大哥已经成婚,儿子都已经五岁,二哥还未成婚,人在边疆。
大哥娶的是李大学士的女儿,李婷玉。
“嫂嫂,家中可好?”
李婷玉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点头说好。
竹香带着小少爷到外面玩。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
李婷玉看着顾绾,脸上有些着急,“前些日子,夫君来信,说要北征,然后家中旁系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他是不是?”
顾绾看着她,倒上一杯茶,“嫂嫂不要着急。”
李婷玉如何不急,如若皇上真的是要对顾家下手,拿回兵权,让顾家致仕,这是最好的结果,再坏怕就要殃及性命,她自己无碍,可怜孩儿年幼。
“绾绾。”
顾绾拍着她的手,“嫂嫂今日回去之后尽量就不要出门,谁家请过府说话也不要去,带着侄儿在家中好好休息,等再过些日子,顾家还是顾家,嫂嫂信我。”
李婷玉在家中对顾绾甚好,看着她这般说,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好,嫂嫂听你的。”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前些日子的流言可是真的?皇上他。”
顾绾知道她会问。
“是真的,嫂嫂,只要能保全顾家,我并不在意。”
她回答的云淡风轻,执行过的任务那么多,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李婷玉听见这话脑袋中只觉得嗡嗡的。
“这,这怎么行?你是太后,皇上怎么能这么做?”
竹香带着孩子回来。
“娘娘,孩子吵着要找夫人。”
顾绾点头,“嫂嫂,我这个太后本就是个虚名,是姑姑为了保全顾家所出的下下策而已,嫂嫂记住我说的话就好。”她说完就看向竹香。
“送嫂嫂出宫。”
李婷玉勉强稳住心神,顾绾心中定然十分难过,可为了顾家,他们每个人都要撑下去的。
“绾绾要保重。”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新皇生性乖张。
顾绾笑着抿嘴嗯了下,让她放心。
余盛雪已经走马上任,也常常在御书房内和邵景洲畅谈到晚上。
一连五日。
竹香轻声回禀传回来的消息。
顾绾正在绣手绢,“知道了。”
竹香知道主子胸有成竹,但这样下去不是好事,现在宫内已经流言四起,说今日能入御书房明日就能在龙床上。
顾绾拿着手中的绣品在烛光下看了又看,甚是满意,自己无论是毛笔字,还是绣活,手艺又精进了不少,这样以后在别的世界也能好好发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竹香想了一下,“回娘娘,已经快到亥时。”
顾绾抬手把手中的绣品递给竹香,自己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天气也愈发的冷,已经快要入秋了。”
外面的树叶已经落了一地,真是凉风瑟瑟。
“前几天你不是还念叨着咱们宫里的食材送来的都不新鲜了吗?宫里不缺捧高踩低的。”
竹香瞬间就明白顾绾的意思。
“那娘娘,奴婢是今日去,还是明日?”
顾绾摆手,“怎么还是那么傻?为何要你自己去说。”
竹香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奴婢定然比不上娘娘的。”
顾绾缓缓走到烛火处,拿起来剪刀看着跳动的火光,把里面的芯剪短,房间内倒是暗了一些。
“明日是十五,赵九框会按照惯例去御膳房,内务府各处进行查看,你掐着点去装可怜,让他发现就好。”
竹香忙应下。
顾绾把剪刀放下,“以后做事情多思忖,有时候看似退,也可能是进,有些事情可以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