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唱了一遍又一遍,送魏四小姐进入温柔恬淡的梦乡。
耳畔呼吸声平稳蛮有韵律,郁枝慢慢停下来,看着四小姐毫无瑕疵的脸蛋儿。
这样一张脸,任谁见了都会为她的美色感到惊奇,无法想象一个美如仙的女子,性子会恶劣、多变。
说温情比谁都温情,说无情,也会轻飘飘说“不多你一人喜欢”。
郁枝哄睡了她,自个陷入难眠。
窗外风景独好,秋日的阳光不灼热,不冷清,宅院静谧,内室也静悄悄,郁枝红着脸为四小姐盖好锦被,赤条条的腿有心收回,被压得死死的。
二十三岁历经人事,害羞在所难免,她知羞,四小姐压根不知道“知羞”两字怎么写。
敢当着阿娘的面在饭桌底下轻薄她,午睡还要缠着人,缠得她难受。
“怎么,不能碰”
早该熟睡的人忽然出声,吓得郁枝小脸苍白,心扑腾扑腾的。
魏平奚笑她胆小,头拱了拱在她怀里寻好更为绵软舒适的位置“我说了,身子喜欢我就好。问你呢,身子喜不喜欢”
郁枝羞而不答。
等想好怎样答时,怀里的人再次睡过去,似乎不在意她的回答,霸道地吃定她。
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开,她不敢再挪动,就此睡了一个时辰。
夜深,象牙床稳,芙蓉花开,魏平奚抱着美人从床榻下来,郁枝腰软腿软,还没从方才的潮起缓过来。
郁母惦记女儿女婿晚食进得少,担心她们肚饿,不放心地来到郁枝所住的小院。
左右婢子提着灯笼照明,郁母摸索着叩门“枝枝,奚奚,你们睡了没”
浪海浮沉,郁枝意识陡然惊醒,方要起身,腰身被一只手扣住。
“岳母,我和枝枝睡了,您有事”
她乃习武之人,气息绵长,嗓子倒是有点沙哑。
郁母隔着门若有所思,不愿搅扰二人好事,脸皮微热,匆忙应上一句催促下人扶她走开。
门外再无动静,魏四小姐捞着浑身瘫软的美人,一壶清酒自半空倾洒,沿着美妙的脊线汇入诱人的腰窝。
“这样请我尝酒才算妥帖,记住没”
她优雅俯身,去饮那沾了红尘美色的酒酿,郁枝扣着桌沿再也忍受不住哼出声。
象牙床虽稳,四小姐却不爱这稳,她就喜欢吱呀吱呀的聒噪,如人心的躁动。
漫长一夜,桌子响完门响,折损细腰。
郁枝梦里都在哭哭啼啼,天明,魏平奚跪坐身侧捏着帕子为她擦拭眼角泪渍“还哭呢本小姐疼你还是错了”
为人妾者,本分也。
换了旁人说不得还得感恩戴德谢四小姐赏,郁枝心里门清,可她就是腰酸腿疼。
昨夜那阵仗,她都怀疑声音飘出房门飘出院门,飘进阿娘耳朵里去了
溃不成音,绯红的眼尾再次淌出泪来。
顷刻间四小姐又废了一条帕子。
魏平奚失笑,搂着她腰和她耳鬓厮磨“哪来的这么多水哭不够吗”
她一语双关实乃禽兽,郁枝哪能听不明白
眼皮轻阖那双朦胧泪眼再次掉下泪来,她哑着嗓子“你怎么总欺负我”
“这话说得有趣。我不欺负你欺负谁”魏平奚随意取了小衣为她换上“你看咱俩,倒是你成主子了还不知足胳膊,抬起来。”
郁枝试了试,哽咽“酸,抬不起来。”
“我都不酸,你酸得哪门子劲儿矫情,给我抬起来”
她说翻脸就翻脸,裤子还没穿呢就开始不认人,郁枝咬死她的心都有了,终归胆子小,人怯,没咬魏平奚反而咬着自己下唇努力抬起酸痛的胳膊。
她这胳膊昨夜拄完桌子又扶门,吃了不少劲。
“没出息,这才哪到哪。”
魏平奚委实看不过眼,自言自语“您别动了,本小姐今儿伺候您。”
她一句一个“您”,郁枝一咬牙,忍着疼胳膊噌得抬起来。
挺不服气的。
“能耐。”魏平奚亲她耳尖,亲她发酸的手臂“这么能耐,晚上咱们继续”
郁枝一下成了霜打的茄子,失魂落魄“你弄死我,给哪再去找像我一样的人”
“天大地大,难道就你一个女人”
“天大地大,可不就一个我”
魏四小姐喜欢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不错就一个你,得省着用。”
“”
郁枝没她厚脸皮,埋在她颈窝怯怯地哭“没脸见阿娘了”
大清早,魏平奚被她笑得肩膀直颤。
当女儿的担心无颜面见阿娘,为人娘亲的不小心搅扰小辈们亲昵,脸皮也是薄。
一家子骨肉,四小姐便是那最无所顾忌的她连亲爹娘之间的趣事都敢看,遑论这点毛毛雨
坦然得很,一脸正气仙气,郁枝没少腹诽她不要脸。
可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人,主动提议带她们母女游览秋日景象。
郁母眼睛看不见,耳朵听得着,四小姐以“人不能总闷在家中,要适当去吹吹秋风,听听树叶枯黄落在地上的声音”为由,驾车带郁枝和她娘亲前往红枫山。
秋意浓,魏平奚身骑白马在前方开路,尽量为这対母女多留说体己话的时间。
郁枝道她是存心的,存心害她在阿娘面前丢脸面。
“枝枝”
郁枝心里七上八下,立时升起一股“这不就来了”的哭笑不得感,正襟危坐“阿娘,怎么了”
“你和奚奚奚奚她,没欺负你罢”郁母感叹二人情浓,却又担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儿被欺负狠了。
四小姐到底是魏家人,出身名门,身份高贵,想必习惯受人捧着。
这般人物,受不得一点委屈,紧赶慢赶兴许还讨不得她欢心,哪会在意她女儿的感受
“岳母若是问你,我是不是欺负你,你要怎样说你当然要说,欺负了,欺负地你很舒服,懂吗”
昨夜耳畔私语,郁枝回想起来犹面红耳赤“她、她是有欺负我,不过,我我还受得了。”
魏平奚策马不知何时溜回马车一侧,放开了内力去听,听到满意的回答,她清咳一声“枝枝,和岳母说什么悄悄话呢是我能听的吗”
她冷不防出声,手握缰绳大笑离去。
如她这般的女子,莫说郁枝了,就是活了小半辈子的郁母都觉得稀罕。
马蹄哒哒,确认她走远了没再偷听,郁枝羞红脸,破罐子破摔“阿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和她,我和她好着呢”
“原来如此。”
郁母拍拍女儿的手背“不喜欢也可以和她说,总归是同住一屋的枕边人”
“阿娘”郁枝羞赧“女儿晓得。”
语毕她默默捂脸,四小姐表面清雅娴静,全是骗人的,骨子里孟浪顽劣,要多过分有多过分,折腾起她来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过她确实有句话没说错。
是舒服的。
唯一不美是后劲大了点。
她揉揉耳朵“她待女儿很好,阿娘且宽心。対了,还没问阿娘眼睛治得如何”
“眼睛啊”
红枫山景色优美,一入浓秋远远望去山间如火缭绕,每到这个季节山上山下观景之人众多。
山上有座红枫林,多为文人雅士吟诗聚集之地。
魏平奚一行人甫一出现,诗兴大起的文人们个个成了被扼住咽喉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息。
陵南府多日来都广为流传四小姐的传说得圣宠,行荒诞,自甘堕落。
却不知性怪的四小姐所纳之妾也是如此不可多得的美人。
身段婀娜,步态优雅,衣裙翩翩,面红而白,有弱柳扶风之姿,所到之处,风中自有清香袭来。
可惜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为谁瞩目,为谁惋惜。
郁枝心生紧张,唯恐走出门来这些人多嘴多舌,那些话被她听到无妨,她只当耳旁风,被阿娘听到可就糟了。
她求助地看向四小姐。
魏平奚眉峰上扬,倨傲地往文人聚集地瞥了眼,只一眼,再无人敢多看多言。
“走,咱们去那边。”
人声禁绝,郁母拄着翠玉杖跟着女儿女婿,惊奇女婿好大的威势。
然一想到奚奚出身魏家,魏家当年有保家卫国、护驾有功的功勋,家中嫡女冷傲些似也在情理之中。
“岳母,枝枝,这处清静,咱们在这吹风赏景。”
选好地方,翡翠玛瑙依次搬出此行带来的一应物什,摆好三方屏风隔绝闲杂人等的窥探,又放置香炉、几案等物。
瞎了几十年,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郁母心情很好,尤其在发现女婿颇有诗才后,更是交口称赞。
魏四小姐诗文一出,由玛瑙大声朗诵,满纸才情随风飘远,羞煞一群饱读诗书的学子。
“好诗,确是好诗啊”
“诗好有何用才华再高,能科举能为官吗纵她是诗仙转世,不也是悖逆纲常人伦之祸胎”
“说得好”
“宋兄好气魄既有如此气魄,这话怎不敢当着四小姐的面说怎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
“你”
年轻才俊里爱慕魏平奚者甚多,他们骂她是因爱她,护她也是因爱她,魏平奚三首诗文一气呵成,无需她再做什么,那些惹人烦的苍蝇自己便彼此围攻,各自拂袖散去。
天地清明,秋风送爽,魏平奚笑道“岳母不如也来作诗一首”
“这”郁母犹豫再三“好。”
郁枝满眼期待,很想听听阿娘能做出怎样的诗文来。
郁母酝酿功成声音方起,魏平奚散漫地搂着爱妾郁枝起先在蒲团坐得端端正正,被她害得只能软了腰身,甚而连阿娘做出的诗文都没听清。
“好”
一声叫好,郁枝迷乱的心神清醒一半。
仗着岳母看不见,魏四小姐兴致上来香了枝枝美人一口,赞道“岳母好才情,实在教人大开眼界”
多年不作诗,甫一诗成得了如此夸赞,郁母招架不住连连摆手。
吹风赏景吟诗,打鱼捕猎烧烤,饱饱吃了顿野餐,下山之时郁母精力不济,魏平奚亲自将其背下山。
纵使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给自己看的,郁枝还是喜欢能有人为了她的欢喜甘愿俯身折腰辛苦,这是她的幸。
即便四小姐求的是她的身子。
流岚院,李乐从旁回禀“四小姐将郁姨娘的母亲养在白虎街,昨日三人一起去了趟红枫山。
“红枫林四小姐遇见一众文人,连作三首诗,文人作鸟兽散。有意思的是那瞎眼妇人也做了一首。”
“念给我听听。”
“是。”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魏夫人手捻佛珠闭目垂听,半晌问道“不错,像是读过书的。她姓甚名谁,可是陵南府人”
“回夫人,只查出姓柳,容色姣好,家道中落,多年前迁来陵南府,嫁予穷秀才为妻,非本地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