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的鹅卵石小路修得平整笔直,偶尔绕个弯周遭景色都是好的。
郁枝酝酿许久,不放心道“你打了二夫人,没事罢”
“怎么没事我那二嫂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主儿,她祖母曾做过当今陛下乳娘,父亲是大炎朝兵部尚书,母亲出身书香名门,一众兄弟也都入仕。
“要不然你以为她哪来的底气敢和大嫂叫板,敢给二哥脑袋开瓢”
光这一个个的“陛下乳娘”、“兵部尚书”,听得郁枝心肝颤,脸发白。
她停下来,手足无措,面带羞愧“我、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祸是我闯的,关你何事”
“我打了她”
“打得好”
魏平奚豪横不改“不打她,岂不是来个人都能欺负我惊蛰院的人”
郁枝不明白,也不理解,疑惑出声“你不怕吗你打的那巴掌,可比我那巴掌力气大多了。”
“打人哪有不用劲儿的,不用劲不就白打了”
魏四小姐天凉好风度,不知给哪取来一把玉扇“我有何好怕的我父是仪阳侯算了,就当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不上罢。”
她扇出一阵徐徐缓缓的秋风“就凭我母亲是颜家女,我是颜太师外孙,李家想动我,除非他家也出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出不起,打就打了,有什么好说道的”
郁枝听她说这些和听天书没两样,眼神茫然“这就是顶级勋贵吗”
“不是。”魏平奚哈哈大笑“这还是仗势欺人,人生在世,不就是你欺我我欺你,你护我我再护你就这么一回事,顶级勋贵也有心软心狠的。”
“那你是哪种心软还是心狠”
“你说呢”
郁枝说不出来,没法说。
魏平奚低头看她,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是心软的。”
“”
大庭广众之下,朗朗乾坤之中,郁枝小心张望
翡翠玛瑙全当耳朵聋了侧身在那假装扑蝶,金石银锭瞅着地面那阵势活像土里埋了金子抓耳挠腮地想刨出来。
吴嬷嬷过来人,见多识广,满是鼓励地冲她一笑。
郁枝满脸通红,大白天踮起脚尖和四小姐亲嘴。
这一亲,想逃就难了。
送上门的美味,魏平奚怎能放过
秋风慢悠悠失了冷峻,多了几分应景的舒缓绵柔,郁枝气息不够,抓着四小姐衣襟的指节绷紧,细长的腿不住打颤。
腰间那只手稳稳托着摇摇欲坠的美人,来来往往不少婢子望见这一幕,低呼声此起彼伏。
远处,魏大公子负手而立站在长长的走廊,遥遥看着嫡妹与她的妾行伤风败俗之举,看来看去,眼睛都红了。
恨魏平奚的好艳福。
恨不能取而代之
郁枝低吟一声,眼尾绯红,双腿站不稳,落入温软的怀抱。
魏四小姐干脆横抱着她,看她水润的唇和湿淋淋的眼睛,成就感起“回房再好好亲。”
她抬起头。
不远处围观的婢子们或艳羡或畏惧或羞怯地移开眼。
“你现在”郁枝喘口气“现在,心软了吗”
“心软了,不信你摸摸”
她不止心软了,嗓音还温温软软晕着人间温情,郁枝腼腆摇头,眼睛蒙着水气显得亮晶晶的“回房再摸。”
打情骂俏的声音随风传入吴嬷嬷耳,吴嬷嬷深感欣慰如此,四小姐的心算是拴住了。
不愧是嬷嬷她教出来的人,该羞时羞,该怯时怯,该大胆了,也要大胆。
所谓调情,无非你进我退。
魏平奚眸色含喜,抱着她往前走,嘴里嗔道“小色鬼。”
倒打一耙
郁枝才不肯承受,纠正道“我比你大五岁,我是小色鬼,你是什么”
流氓说别人轻佻,哪来的这道理
“我是仙女。”
四小姐一本正经、坚定不移往自己头上盖上“仙女”的戳,一时之间,郁枝真想打死前世的自己。
前世在酒楼吃过十二味珍馐,她确实当大恩人是人美心善的仙女来着。
“怎么,不服不服你脸长得也没我仙。”
“”
这话着实戳人痛脚,郁枝深吸一口气。
只看外表她长得的确没四小姐仙气飘飘,她天生一对柳叶眼,媚眼如丝,若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在流水巷被刁婆子骂作“狐媚子”。
她长相和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抱着她的这位,不也是如此
“都是爹娘给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是因为得意的不是你,是你的话,你就不这样说了。”
人间清醒四小姐,巧舌如簧魏平奚。
郁枝说不过她,埋头装死。
“还有”
魏四小姐抱着人穿行在一道走廊“以后说狠话时不要瞪人,你那双眼瞪人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知道怎么说狠话旁人才会忌惮吗”
“怎么”
“要笑,狠话不笑着说,没意思。
“笑会让你看起来更漂亮,有时候漂亮也是一大杀器。
“笑更会让对方摸不清你路数,不知道你下一刻发什么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笑面虎”
“对,就是笑面虎,笑里藏刀,不得劲了就捅他们一刀。岂不快哉”
郁枝窝在她怀里回想当时的场面下人跪满地,大夫人吓得嘴唇哆嗦,二夫人两边脸肿着,一副见鬼的惊惧神色。
她不得不佩服四小姐将怎样震慑人揣摩地清楚明白。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惊蛰院到了。
“夫人夫人夫人您慢点”
李氏顶着两边高肿不对称的脸,气势汹汹闯入后院。
下人们慌得不知所措,尤其不知夫人这脸是谁打的,看起来真够吓人,若非亲耳听见李嬷嬷称她夫人,他们都认不出这是谁来。
内室,魏二公子与妾玩新花样。
沉默的门砰地爆发一声巨响,吓得魏二差点尿出来。
他刚要变脸斥责来人,便见顶着高低不平猪头脸的女人恶狠狠朝他走来,他吓得一哆嗦,还真挤出两滴黄尿。
“夫、夫人”
魏二喊出声,心里道了句“滑稽”,这他娘的闹得是哪出脸是怎么回事
正牌夫人风风火火破门而入,衣衫不整的妾连忙跪下去,卑微如沉泥。
“滚出去”
那妾来不及穿衣,抱着外衣仓皇而逃。
她一走,李氏怒从心起“你明媒正娶来的妻在自个家挨了贼子打,你倒好,光晓得寻欢作乐,你就作罢,我看等大哥继承了侯府,这府里可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
“大哥”魏二提起裤子,脸色微冷“是大哥打了你他为何要打你”
他眯着眼,声势显得倒与往常不同。
李氏忍无可忍一嗓子哭嚎出来“是魏平奚那个贱人她和她的贱妾打了我,一人一巴掌,可疼了”
“四妹”
“你还喊她什么四妹她可有拿你当二哥,拿我当二嫂”李氏抱着他痛哭。
自嫁进门来她鲜少像这般哭诉服软,便是脸这会丑了点,魏二忍了忍也回抱住她“是我那妹妹打了你还有她的妾”
李氏指望他给自己出头,指着左脸“看,这就是那贱妾打的”
“岂有此理”魏二火从心起“她们打你,何尝不是在打我好个魏平奚,这是真要逼得兄妹都做不得”
“还做什么兄妹她可没拿你当二哥”
“好,为夫这就去砍了她”
“你说什么”
魏夫人插花的手一顿“平奚打了李氏”
李乐一个头两个大“不止是四小姐,郁姨娘也给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那脸,肿得老高,已经跑去后院找二公子要说法了。您看,要不要让四小姐避一避”
“避一避”
“是啊,毕竟二夫人娘家是”
“谁还没个娘家了”魏夫人继续插花“随他们闹,不动我女儿就行。”
“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乐回禀道“二公子提剑往惊蛰院去了,扬言要砍了四小姐。”
“砍了我”
隔着床帐魏平奚从美人身上抬起头,翡翠玛瑙垂首跪在外面。
“那也得砍得了砍得动才行,有本事就让他试试,先看他能不能进惊蛰院的门。”
“是,奴知道如何做了。”
翡翠玛瑙退去,郁枝躺在床榻脸红红地摸四小姐那对乳儿,目若秋水横波“你不怕他”
“怕。”魏平奚轻笑“我怕他不来。”
“魏平奚你这个混账,你给我出来滚开本公子要进惊蛰院,谁敢拦我”
翡翠玛瑙抽出随身佩剑,剑出,直指二公子。
魏二气极反笑“好啊,无怪乎一个妾室也敢和兵部尚书的嫡女动手,惊蛰院的奴才都这么胆大吗敢拿剑指着我,放肆”
他骂得唾沫齐飞,翡翠玛瑙寸步不让地拦在那,竟是铁了心不要他进门。
“拿着剑会用才是真本事。”魏二止了骂,长剑出鞘“今日,这道院门本公子还非进不可了”
“他进不来。”
郁枝抱着四小姐,呼吸急促,面若桃花“你、你怎知他进不来”
“他打不过翡翠玛瑙。”魏平奚怜爱地摸她脸“来跪好,本小姐从后面要你一次。”
长剑脱手,二公子脸色涨红,被两个奴婢打落手中利刃,他恼羞成怒“来人恶奴欺主,都给我打死了事”
“二公子,您还是请回罢。”
“回”魏二眼睛瞪如铜铃“打死”
府里的护卫你看我我看你,踌躇不敢妄动笑话,打死了人,二公子是主子当然无事,有事的是他们,四小姐自打带了个女人回家,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二夫人她都敢扇,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谁冲谁傻。
他们都不动,魏二气得要死“本公子使唤不动你们是吗”
“二公子恕罪”
“好,甚好”他坐在惊蛰院门前的石狮子,运起内力嘲讽“魏平奚你想做缩头乌龟是吗那你最好永远别出这道门”
他在院门口大喊大叫,魏四小姐身陷温柔乡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