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爱的人痛苦却又无力挽回些什么。
宫千竹将宫玄月扶到了梨花树下,整个山门口也只有那里能挡些风雨了。
“姐姐。”她俯下身尽力凑近宫玄月的耳边,“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去,黄泉路上我陪着你,不冷……不会冷的……”
宫玄月依旧安静地沉睡,犹如死尸一般,只是那手指僵硬成化石。
宫千竹惨然地笑笑,小小软软的手抓紧了她冰冷的掌心。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视线的来源,宫千竹愣了愣,抬起脏脏的小脸,看清了站在远处断桥边的清冷男子。
男子一袭蓝白衣袍,在风雨中却丝毫不动,仿佛身处在另一个时空内,他手执一柄白玉柄纸伞,细看过去,那手指竟比白玉还要晶莹透明,如墨的长发不束,散乱地垂落在身前身后,为他平添了几分江湖浪子的不羁之气。
她刻意不让自己去看那男子的脸,不知为何。
男子却朝她们一步步走近,身上散发的清冷让宫千竹忍不住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悠悠过玄月,丝丝沁千竹。”男子在她们面前几步远站定,白玉伞举在头顶,声音犹如玉碎了一般,带着隐约空灵的回音,“好名字。”
宫千竹咬了咬下唇,抱紧了怀里的宫玄月,低下头不看他的样子,只声音嘶哑地问:“公子是……”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喑哑成这样,不要说同以往的华美甜音相比,就连让人分辨她在说什么也困难。
那公子却是明白了,他站在她面前,高高地垂眸俯视她:“墨子离,记住我的名字。”
墨子离……
宫千竹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咬唇想了想,忽然想了起来。
竟然是他!
墨子离是当今天君的第四个儿子,性情冷淡,不善与人交往,但深得天君喜爱,可听说不知做了什么触怒君颜,一纸谪书下去,墨子离从此远离天宫,被贬到了北边的极寒之地,自此再未露过面。
直到宫玄月被封为天界第一神将。
天君的统治已有些动摇,为了巩固权力,必须拉拢一些有权有势的仙,宫玄月既是天宫武将领袖,又是女身,自是成了天君心里的首席人选,想着将宫玄月与自己的某个儿子成婚以稳大局,说白了,就是政治联姻。
而天君的几个儿子却几番推辞,倒不是说宫玄月长得不够标致,而是她道行高深,娶回来自己又打不过她,且性子清冷孤傲,有这么一个母老虎在家里坐阵,又有谁敢再纳妃,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天君为此事都愁白了几根头发,终于有一天老天开眼,叫他想起了极寒之地还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墨子离,两人性子都清冷,以冰克冰,保不准还能促成一桩美事。
于是,清闲了千万年的天君难得兴致大发地当起了媒婆,没过几天天宫便颁下了一道旨意——赐婚于宫玄月和墨子离。
这道旨意一下,百年来平安无事的仙界一下子沸腾起来,无所事事的仙人们抓紧了这个难得的八卦,谈论为人清冷的四皇子会不会拒婚,众说纷纭,连赌庄都下了。
可百余年过去了,当初信誓旦旦赌四皇子定会拒婚要看宫玄月笑话的仙人们一次次失望,墨子离从未露过面,也未就这件事发表过一句感言,分明就是默认了这桩婚事。
眼看婚期将近,天宫的女官们都开始准备婚礼上自己的衣裙,天君却在这时遣宫玄月下界拿妖,却是惨败而归,天君降罪撤职,自此家道破落,大势已去,再未听闻有任何人说起宫玄月与墨子离还有一纸婚约的事,天界也迟迟未下婚书,宫千竹想着,这桩婚事,怕是要黄了。
可如今墨子离竟然露了面,是来亲自送退婚书吗?
她顿时起了恼意,退婚?无所谓,不珍惜姐姐的人,她也不会把姐姐交给他,可直接宣告婚约作废不好吗?为什么要退婚,非要此般羞辱姐姐吗?被退过婚的姐姐,今后还有谁肯娶她?
墨子离看着她一脸惊恼的表情,上前两步,俯视着她,声音清冷如水,却是在问:
“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宫千竹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抬头看他。
从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姐夫,竟会是这么好看的。
淡如水墨画一般的神情,额间一枚透明冰晶闪烁着洁净的圣光,尾部微微上挑的眉眼,右眼下有一点细小的黑痣,极黑,犹如墨点一般,不失血色的薄唇紧抿成冷艳的唇线,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那时的宫千竹怎么会知道,遇见墨子离,那是她命中的劫数,更是她这一生,悲剧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