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知鱼观这日的种种惊险终于悄然过去。

待言松道长再次调息睡下之后，陌奕小道长和萧云萦一并退出房门外，萧云萦身子一歪，陌奕小道长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萧云萦这才站稳了。

“幻羽姑娘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无事，只是最近耗费太多，实在有些乏力。”萧云萦自己站好了，一手扶着门板说。

见她如此，陌奕小道长目露不忍，执意要送她回西厢。

“没想到观主这次旧伤又添新伤，光靠我的聚英九针还是其次，明日最好还是得去白沙洲采买一些灵珠给观主采纳归元。”萧云萦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边走边说。

“幻羽姑娘不辞辛苦，如此尽心，对我们知鱼观上下都是大恩。”陌奕抱拳郑重一礼，眼眸中净是感激。

“你这人，平时话不多，每次说起话来倒是字字郑重妥帖，其实不必这样客气！”萧云萦转过头去，冲他笑笑。

陌奕小道长总是有一股子和他年龄不匹配的成熟感。

明明脸上竟是稚气未脱，待人接物却心思细腻，处事周全。

萧云萦有些好奇，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陌奕小道长一贯拘谨雅正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轻松之意，挠了挠自己的头，说：“是吗？是不是不太真诚？观主总说瞧不清我的心思，不如筠然师弟开朗活泼，叫人不大喜欢。”

“对了，说起筠然小道长，他应该算是你的师弟了吧？可是为什么我听你每次都只叫言松道长作观主，为何你不似筠然那样叫师傅呢？”萧云萦脱口而出地问他。

陌奕小道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停下了脚步。

咦？好像问到了点子上，气氛有些凉。

萧云萦干咳一声，想化解一下尴尬：“哦，不便的话就当我没问过！”

陌奕小道长的声音有些低沉，是一种薄荷般的温和之声：

“观主平日里虽然温和，但是颇有威严，虽然他确实是我的师傅，但是我们都守着礼唤为观主。而筠然师弟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自然更加亲厚，唤什么都无妨。而我，和这知鱼观里的大多数弟子一样，都是一年前知鱼观建观的时候蒙观主不弃，招入门下的弟子。只是我的年岁稍长一些，所以算是首徒。”

他这话说得颇为谦虚，修道一脉收徒颇为严格，无论哪一家，真正能够算得上首徒的人若不是从小教导便是天资聪慧实力非凡，无论哪一种都必定是为师者颇为看重之人。

萧云萦和陌奕一起战斗过，以她的角度来看，陌奕小道士的灵力尚有不足，基础扎实但灵气浮空，比起萧云萦自己深沉似海的灵海肯定是望其项背，但是他若非自己说才入门一年，萧云萦真的觉得他的修为足足竟似五六年之力，在这知鱼观里的众弟子中确实算是翘楚，他的体质应该是上佳的修行资质。

“观主慧眼识珠，能找到你这样的徒弟也是一种机缘啊！”萧云萦露出长者的怜爱目光，“慈祥”地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徒儿！

他垂下眼眸，嘴角荡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说：“我也说不清楚，能入门修行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我要对得起这份幸运。”

语带半分辛酸苦楚，半分故作轻松。

萧云萦以为他说能进知鱼观是一种幸运，马上想到了可怜的阿岐，也许在这个广海县，能进入香火鼎盛的知鱼观真的是莫大的幸运了。

她抿嘴点点头：“阿岐要是有神智，一定很羡慕你！”

陌奕的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他发现这个粗布麻衣的姑娘竟然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眸，每一寸的线条都像是恰恰好。

既有杏眼的清纯，也有凤眼的明媚，他心中暗暗想到，这样的眼睛绝非俗流，果然配得上天音坊弟子的名头。

萧云萦感受到了他没移开的眼光，摸着自己的脸嗯了一声？

陌奕小道长回神，慢慢说：“羡慕我什么呢？若不是能进知鱼观，我和他没什么差别，不过都是这广海县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罢了，至少阿岐还有娘，还遇到了你这样的修行之人，而我若不是进了知鱼观，也许还在哪家铺子里卖苦力，也许已经冷死在哪座桥下。”

居然是这样的身世。

萧云萦沉默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勾起了你的心事。”

陌奕小道长的语气有些凄凉，又故意说得轻松些：“没事，这世上比我可怜之人太多，我这一点往事不值得提的。”

萧云萦扭过头来看他，她没想到这位薄荷一般的少年竟然有着这样的凄苦身世，又这般让人心疼，她只能挽了一个笑容安慰他：“逝者如斯，过去了就不要想啦！”

陌奕小道长瞧她笑得明艳，于是又带着三分憧憬，眼中微光闪烁，语气平淡地说：“我没有什么奢望，能学得道法玄妙，帮助师傅守护知鱼观，守护广海县就可以了。”

他说得稀松平常，仿佛在聊自己吃饭睡觉一般的平常之事，但是萧云萦的心里却有些微微一动。

知足常乐，清醒一世。

她有些佩服这个年轻的小道士，年纪轻轻却活得倒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