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智温柔一笑,“不让你来,非要来,此番可受苦了!”
甄氏闻言,眼圈一红,“妾心如蜜,何来苦也。”
邢暌叹道,“文白,还是扎营吧,此地距离郡治尚远,将士们亦疲惫至极,若遇歹徒,如何是好?”
邢智点头,郭桐双等将士下马斩巨木建立营寨。
甄氏靠在丈夫肩上,面如桃花,邢律以手遮面,眼光却从手指缝中探出,甄夫人伸手便打,儿子一蹦一跳躲开。
邢暌已命人将油布搭在木寨顶上,只半个时辰间,数百将士便将营地草就。郭桐双瞥见远处黑影,对邢暌道,“大哥,我且带人探看周遭。”
“你虽力强,亦需谨慎!”邢暌拍了拍他肩膀,调拨五十精壮随其同行,又以二十人一队轮班间巡营寨。邢智看着郭桐双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转头对邢暌笑道,“周始太公兴。。。。。。”
邢暌嬉笑,“族兄,此非吟诗填对之时。”
邢智正色谢曰,“族弟责备的是。”
甄夫人与牧之在帐中已沉沉睡下,郭桐双仍旧未归,邢暌道,“我去看看!”
“‘屠神卫八百军司马’岂同儿戏,若桐双皆失,你我去了又能如何?”
邢暌愕然,一直不知所对,良久,苦笑道,“文白,汝心肠莫非金铁所铸?”
邢智叹息,“桐双该当无事。”
邢暌神色一变,笑道,“你怎知?”
“夏王曾言,‘桐双可得上寿,墓木自拱’。”邢智神情冷漠。
邢暌又复苦笑,正在此时,邢暌身旁副将道,“将军,怪事,刚刚不断有将士外出巡视,已然失了两屯之人!”
“竟有这等事!我亲自去探看一番。”邢暌大惊,便要起身。正在此时郭桐双带着众将士有说有笑折返,“两位大人!”
邢智一笑点头,邢暌大踏步走去,给了他胸口一拳,笑骂道,“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有几个匪类,脚程却快,末将不敢深入追赶,只怕耽误正事。”郭桐双笑而前行,忽而电光铺面,大骇中翻滚,脸上多出一道数寸长血痕,“大人,为啥杀我!”
邢暌胸前剑刃刺出,大口呕血,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副将大惊失色,与众围住满身血污,手持长剑的邢智,“巡政使大人,你莫非疯了?为何杀死我家大人!”
“桐双从不爱笑,亦不改口呼吾兄弟大人!”邢智顺手撤下邢暌尸身头颈处人面,露出内里真实面目
副将大惊,“是细作!众将士!结阵!”
“是!”
假邢暌陈尸于地,营外的假郭桐双冷笑中呼喝一声,无数幽光破空疾射,众将士倒地者甚众,竟是再无生息!
“持盾遮挡!”邢智大骇,众将士再组阵势。营外百余人霎时扑灭火光,又扬起尘土杀入营中。是夜下弦,天穹晦暗,不过数个呼吸中,营中士卒已然死伤甚众!
众将士不无骇然,愤然搏命,然敌手身法诡异,暗刃如电,中者皆破命门、咽喉、太阳、下阴,无不一击毙命!
“大人,你带着夫人快些离去!末将死战!”
邢智心中悲痛,本欲与众将士一同死节,然回首看到妻子惊恐神色,当即抱住甄氏与牧之翻身上马,一跃而出。也亏的那马脚力甚强,载着三人如飞远去!
双方剧战一刻之久,仍旧难分胜负,为首贼人大喝道,“箫兄弟在此收拾这些草包,余者随吾去料理了那人!”正在此时,西北边火光大起,数十铁骑当先驰来,为首二将乃是邢暌与郭桐双!
“大哥,不可分兵!”箫姓人心生退意,为首贼人嘿嘿冷笑,帅三十六名死士遁身退甲,现出夜行黑衣,如狂风一般呼啸而去。
郭桐双对邢暌道,“大哥,我带人去救将军,此地交于你处置!”
“甚是!”邢暌点头,率军杀入,营中将士士气大振。
且说邢智夫妻三人策马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心底懊悔,“我当真大意,为何让桐双先行离去!”
怀中牧之不住发颤,“爹,孩儿怕。。。。。。”
邢智叹息,以手抚其颈。甄氏平静道,“夫君,此马载不得我们三人,不如将妾放下,夫君与律儿该可到郡城,妾自躲在山中,谅那些贼人亦抓不住。”
“夫人,不必多言。”邢智握住夫人手掌,甄氏落泪道,“你便是不顾性命,可还记得与大王的一纪之约!”
山风锐鸣,怪木囵囷,邢智心中苦痛,正没到道理处,坐下神驹惨声高呼,向前扑倒!邢智身形一扭,抱起妻子翻身落地,竟未受甚伤。
“好俊身手!”一人大笑,闪身而出,霎时三十六贼人围住邢智一家三口。
“若非汝为吾票,该当结交一番才是!”贼人桀桀怪笑,邢智只搂住妻子,面色不改,平静以对。
“真丈夫!”贼人挑起大拇指,“汝是何时知吾身份?”
“郭桐双与吾二人相交十余年,从未如此生分,汝该知之!”
贼人低声笑道,“又如何知那‘废物’乃是假冒?”
“彼言多语失。”
贼人拊掌一笑,“厉害!四州巡政使大人!”
“汝是何姓名?!”邢智大惊失色,不由得搂紧了爱妻与儿子。
“小人九锡门‘天’字分坛坛主坐下暗箭使,渊仇雠。”贼人眼中精光大盛。
“九锡门,又是汝等败类!”
渊仇雠笑道,“汝今说嘴,本是拖延时辰,以待援兵,却不知吾门秘术,‘道云径水’,便是千军万马来此,也要在老子的秘境中走上一个时辰再说,哈哈,哈哈!”
贼众无不大笑,“便再给彼等半个时辰,也绝来不了此地。”
邢智冷笑,“逆贼大言不惭,可知何为道,何为径,何为云,何为水!”
渊仇雠嘿嘿一笑,“你便拖延也是无用,我便说之,让汝心服口服!道者人之所行,径容牛马,畛容大车,徑畛涂道谓之阡陌,链我山河;云者山川之气,天降雨时,山川出云,下则为水;云水之征,漂泊山川,漫游四海,居无所定,四极为之疆,八荒为之界!汝可知之?”
邢智正色道,“非也!畛涂道路名虽有别,实车之所行,车者人之所载;径者步道,虽可容牛马,车舆不得过,如君子之处正涂,岂容于汝辈污下小径、幽暗秽道!”
众贼大怒,便欲拔出兵刃,渊仇雠挥手,沉声道,“汝且说下去!”
“云水者,天地正气,帝赋流形,弥漫五岳,沛塞三山,上衔星汉,下结大川!”
渊仇雠反驳道,“非也!云有其正,亦有其奇,君不见乌云卷墨,电挚雷腾,暴雨涤荡,山河方能大净!”
“汝亦读书,又通武略,邢某钦佩,然却有才无德,昧不见真!渊君既知云之奇正,该知奇之所隐,便是正道!云兴其暴,水下沛然,泽润赤地,剪乂荒蛮,此由正而奇者,顺天时,承人道。汝辈甘居恶流,潜身秽迹,乱人家国如行走阡陌,掠人妻子如云水周流,下之下者也,实与畜生无异,竟枉自称人!可笑!可笑!”
渊仇雠大怒,本欲喝骂,然刹那间无数破空之音响起,邢智举剑格挡,震得手腕剧痛兵刃坠地。
“不许杀他!”渊仇雠回身爆喝,甄氏勃然挡在丈夫身前,“不要害吾夫君性命!”
“小美人,且不杀他,一会让他大饱眼福便是!”众贼轰然大笑,甄氏面色惨白,抱紧丈夫,哭道,“妾纵死亦不辱名节!”
邢智抬首,冷然道,“汝门何时勾结袁萧二族?”
渊仇雠低头深思,挥手制止笑声,低声喝问,“汝怎知?”
“吾所谓何来?”邢智上前一步,渊仇雠退了一步,赞叹,“邢公名不虚传,若公来投,今日兄弟们便放你夫妻三人之命,若何?”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内中取出一丹。
邢智抬头看天,四方而揖,低吟数言,忽而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塞入口中不断咀嚼!甄氏同时亦欲咬舌自戮。律儿大声嚎哭。
“留他性命!”渊仇雠大骇,身法诡异莫名,与三十六众如雾而转,一息间便即制住邢智四肢头颈,逼出了口中毒物,众贼不住殴击喝骂。
“邢大人,汝尚不能死,吃了它!”月华之下,渊仇雠面色狰狞,手握暗红色丹丸,一手捏开邢智嘴巴,缓缓塞去。
邢智悲鸣。
“这小子刚刚伶牙俐齿,此时竟口不能言!”众贼猖狂大笑中,一道火链从天而降,激起万千尘罡土剑,风刀沙刃,一击败退群贼!
贼众身遭电亟,神色大变!渊仇雠骇然之中狼狈躲闪,与众退后数十步开外,眼前只余一团雾气!
“装神弄鬼,给我杀!”渊仇雠一个眼色,三十六贼射出漫天暗器,又听的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众人骇然变色,金铁全数坠地,整齐化作圆弧,竟如规矩所划定,分毫不差!
“九锡门渊仇雠,倒有斤两!”雾气之中,声若沉雷,震得众人心胸鼓跳。
“汝是何人?坏吾好事!”渊仇雠与众人围住那团雾气,待其消散,眼见一黑一红凝立,黑者上戴金面,纹以饕餮,身着黑衣长裤,缀以金丝,煌钩金衽,明袼金袂;下蹬快靴,金丝为饰。其人端凝如峰,质聚如玉,一双重瞳,吞吐神光,点点星芒,光华内敛;红者头戴斗笠,饰以轻纱,其面朦胧,只见眉目,又着衣裳,纹以九头彩凤,理以五色蚕丝,仪富且贵,颜俊且美!雌雄乃有龙凤之姿,日星之耀,视之惊魂荡魄,自惭形秽!
众贼警惕,渊仇雠感剑气满溢,割面生痛,又闻听不到来者心音,一时背脊上冷汗淋漓,“你到底是人是鬼!”
“师妹!护他夫妻三人!”黑衣人走出光影,众贼这才看清他身形!
“这人莫不是有九尺高?他这剑亦如斯之长,若在战阵之上也就罢了,夜战之中,如何敌我等短刀利刃之疾?”渊仇雠与众对视,皆猜不透。
黑衣人忽而精光大声,身周剑气喷涌而出!九锡门众怒喝一声,同时出手,渊仇雠震恐之极,眼见黑衣人剑出如山,罡气如火,怒喝道,“双手七星剑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并不理会,右手前握,左臂后拒,剑气吞、如雷暴、似大风,剑剑毙命,招招毙敌;剑尖吐、如蝴舞、似蜂击,浑如一式,挥洒自如。众贼见情势危急,不断发射暗器,然水泼不进,雷轰不闻,只数个呼吸间,已躺尸满地,刀剑成冢。
邢智眼中却满是青光,哪里看的明白!
红衣女子轻声笑道,“文白,多日不见!”
女子话音如隔千山,模糊不清。“怎觉此二人这般熟悉?”邢智心觉异样,又感朦胧,回首间,妻子甄氏与儿子昏厥在地上。
“妹妹与律儿无恙,且待师哥解决这些毛贼。”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暗夜生光,照射四方,玉钩更显形秽影暗。
这边,渊仇雠发髻散乱,满脸血痕,身周之士只剩六人,黑衣人于朴实中现剑影,无华处飞罡气,奇幻无方,难敌难防。
“走!”渊仇雠低喝一声,左飞出一手决,右扔出一暗雷,霎时方圆旋转、烟雾弥漫,七人分散远遁。
“幸好见机得快!”渊仇雠轻叹,飞身而起,踏上树枝,不住前行,忽而眼前景物循环往复,大骇中飞身下树,竟与六众不期而遇!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撤去了‘道云径水’的秘法!”众人惊恐呼中,黑衣男子冷笑而前,“渊仇雠,山海界巫咸国细作渊戾之子,果然是奸为恶俦,蛇为鼠子!”
“放屁!吾母为国为民,死得其所!汝你逆贼。。。。。”渊仇雠破口大骂,愤懑中上前拼命,竟撞在一堵无形障壁之上,一时间额角鲜血长流。
“大哥!”余众本欲忙扶其退后,然黑衣人距众人已不过十步之遥!渊仇雠大骇,“快退!”
轰雷大震中夹杂一声金铁撞击之音,七道剑气洞穿六人,余者顿时身死,只剩下渊仇雠手抚胸口,不住咳血,以断刀撑身,半跪于地,显出冥顽神色,“你到底。。。。。。是。。。。。。”
黑衣人缓缓上前,渊仇雠再难支持,仰卧在地,只余出气,拼命喘息,“英雄,你。。。。。。你到底是何。。。。。。何方。。。。。。”
黑衣人俯身下探,渊仇雠口吐飞针,眼看得手,死前狰狞大笑,忽而魂魄一阵剧痛,竟被黑衣人捏住脖颈擎起!
“拘魂之法!你这魔头修此邪法,不怕天帝震怒,死后万劫不复!”渊仇雠又惊又怒、魂音彻地。
“妄执之辈。技为身之傍,心为身之本。汝所学俱为当世上流,然心念不纯,以正法行邪妄,用神技为鬼蜮,便是神通四维,亦必为天地所弃!舍本逐末,误入歧途,诚可叹也!”
渊仇雠不住思量,回首之间,尸身尚温,然大命将顷,一股悔恨涌来,刹那间七魄飞散,三魂分离,飞入黑衣人胸中,其身后亦跟随三十六道恶魂!
“此物剧毒,亏得是我,若换做旁人,已然无幸!然吾退隐经年,亦有退步!”黑衣人,不停摇头叹息,又小心翼翼将方才那钢针收入怀中,朝红衣女郎与邢智所在走去。
红衣女郎扑入其怀中,嫣然一笑,“师哥怎么去这般久!”黑衣人咳了一声,女郎面色羞红,玉立一旁,邢智一躬到底,“大恩不言谢,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夏九州。”
邢智闻言一惊,问道,“莫非阁下便是生死门之主,人称神剑无敌的夏先生。”
黑衣人点头,邢智沉声道,“于私而论,救命之恩,邢智没齿难忘;然若公论,阁下数年间纵横天下、杀人无算,可说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善恶恐非一言能决。”邢智见那人身形微动,温言道,“先生可欲辩之?”
红衣女郎掩口而笑,那男子则摘下面甲,大笑道,“文白兄,是本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