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黎恕“嗯”了一声,说道:“你准备一个口袋就行……米袋子那么大的就好,呃,最好多准备一个,以防不时之需。”
“啊?”栀栀诧异地看向他。
——黎恕的爸爸妈妈喜欢米袋子???
黎恕说道:“是他们给你捎礼物来,你拿着米袋子准备收礼物就好了。”
栀栀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这是黎恕的揶揄呢!
霎时间,她涨红了脸,呸了他一声。
黎恕嘻嘻笑。
他好喜欢和栀栀单独在一起的感觉啊!
火车突然咣且咣且地启动了。
车厢里顿时一片欢呼——
“我去,终于开车了!这停了差不多四小时了吧?”
“所以就得晚点四小时!原计划明早六点到奉县,现在啊……起码得中午才能到了!”
“嗐,只要这车能动,我就高兴了!”
“千万别再停四小时啊……”
“呸你个乌鸦嘴!”
栀栀和黎恕也高兴。
而这火车一驶动起来,当然也算平稳,但还是就有着轻微的失重感。没一会儿栀栀就觉得头晕晕的,索性闭上了眼睛,靠在黎恕宽厚的肩头。
黎恕看着她小小一团依偎在自己身边,心里又怜惜又温暖,忍不住说道:“你就是太瘦了才会这么怕冷的,以后得多吃点肉蛋奶……长胖一点身体才能好。”
栀栀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要脱外套……
黎恕连忙制止,“穿着吧别感冒了。”
栀栀不听,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又他的外套当成被子,盖在她和黎恕的身上。
——这么一来,黎恕也不用捱冻了。
栀栀头晕,全程没有睁眼。
所以她不知道黎恕已经笑成了一个傻子。
两人相依相偎地坐在二人座位上,共盖一件宽大的男式外套……一看就是正处于热恋期的情侣!黎恕本来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确认栀栀已经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他怀里……
她红扑扑的脸儿靠在他的心房,让他感到无比满足。
他东张西望一会儿,确定周围的乘客已经全都进入了梦乡……这才大着胆子,在她的头顶处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的发顶柔软、还散发出洗头膏的清新香气,发丝细腻柔滑,温暖而又秀气。
黎恕傻笑了一会儿,也闭上眼睛和她一块儿休息。
栀栀窝在一个软硬合适、温度正好的极度舒服的环境里,睡得香喷喷的。
要不是小腹处传来的坠疼,她都不想醒。
结果刚一睁眼,她就发现……她被某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大部□□体都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腰,轻轻掸在她的手臂处……正好夺在那件完全盖住她身体的男式外套上。
栀栀有些面红,连忙坐直了身子。
黎恕倒是睡得正香,闭着眼睛感觉到她在动,便轻轻抬起手臂、放她自由。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臂又探了过来,轻柔地再次把她揽进他怀里,还体贴地把外套拉了拉,确认她整个人都被外套包住……
黎恕这才不动了。
栀栀红着脸儿歪过脑袋看着他。
青年五官俊美,此刻垂首阖目而眠,原本凌厉的雪眸敛去锋芒,增添了他的温润气质。
有一说一,黎恕长得是真好看。
光从面相上来看,他属于有肌肉的小鲜肉。
不仅仅只是颜好看,就他这胸大肌就……
栀栀忍不住就看了一眼。
好吧,现在看不到,但她把他的胸大肌当成枕头枕了一夜……真的是非常舒服!就是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黎恕突然睁开了眼,看向了栀栀。
栀栀可没想到和他看了个对眼,霎时间有些慌乱,连忙把目光扭到了一旁去。
其实黎恕还没完全清醒。
可是栀栀的动静很大,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到她的耳背和脖根慢慢红透……
他的大手还扶在她的纤腰上。
一个用力——
她就倒在他怀里。
他……
自然而然地又在她的发顶轻吻了一下。
栀栀被吓住。
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然后听到黎恕轻笑了一声,说道:“趁现在人少,赶紧去洗漱。不然呆会儿人一多,车上的水会被用完。”
说着,他松开了扶住她纤腰的手。
栀栀立刻红着脸蛋翻出牙膏牙刷洗脸巾,又抓了一把卫生纸塞在衣裳口袋里,急匆匆站起身、越过黎恕,逃似的跑了。
黎恕看着栀栀落荒而逃的背影,陷入沉思。
——栀栀以前对他没啥好脸色,对他、和对陶容冶那小子没啥区别。一直都是他单方面追求她……现在这小妮子的表情这么异常,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上他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他改观了,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黎恕咧嘴傻笑。
栀栀跑去上完厕所,洗脸刷牙,回到座位上又在黎恕的照顾下喝了杯热热的甜牛奶,吃了一碗餐车车厢出品的热汤面……
大姨妈带来的痛苦似乎也被冬日暖意所驱除。
上午十一点半,列车终于抵达奉县。
黎恕又带着栀栀转了两趟公共汽车,终于抵达了七木糕点厂附近。
之所以说是在附近,是因为最后一段路不通车。
两人走了半小时左右才到。
不过,黎恕带着栀栀来到……据说是,方丽娟和陈跃进应该在这儿摆摊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根本空无一人?
于是黎恕又把栀栀带到了陈跃进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去。
栀栀一到,见叔叔婶婶们倒是齐齐整整的全都在,但方丽娟和陈跃进不在。
叔叔婶婶们立刻热情地和栀栀聊天,把这三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栀栀。
其实策略安排得都差不多。
方丽娟她们也是一样,直接在七木糕点厂支了个摊子卖云片糕。
但人家七木厂的厂风就很不一样。
方丽娟一大早去摆摊儿,大约就有赶去上班的职工和厂子领导说了。中午时分,七木厂的厂领导就来找方丽娟了。
人家扮成顾客,先找方丽娟称了半斤云片糕,试吃以后对海鸥岛的云片糕惊为天人,就拉着方丽娟问东问西……
殊不知,陈跃进提前好几天赶过来,已经摸清楚了七木厂的基本情况,更是暗示方丽娟,眼前这人就是七木厂的厂长王进宝!
方丽娟见自家的云片糕(糯米)已经征服了王进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的,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王进宝当即看过方丽娟她们随身带的糯米,见品质如此上佳,二话不说就同意和海鸥岛签订协议!不过,公章全都在栀栀那儿,要等栀栀过来才能签。
今天么,方丽娟和陈跃进应厂长王进宝之约,去七木厂参观去了。
也正是因为方丽娟和王厂长已经达成共识,叔叔婶婶她们也不需要再去摆摊儿了。
栀栀忍不住心想:王进宝???
这个名字好熟悉呀……
思忖片刻,栀栀终于想起来了!
——思县兰香糕点厂的李自强,他师父老董一共有五个徒弟,据说尽得真传的大徒弟就叫王进宝!
那么此王进宝,是否就是彼王进宝呢?
正这么想着,方丽娟和陈跃进结伴回来了。
见栀栀回来了,方陈二人很高兴,就说不如到了下午的上班时间,他俩陪着栀栀再去一趟七木厂找王厂长,先把供销合同先签了。
栀栀应下。
在奉县这个地方呢,是大家自己煮饭吃。
据叔叔婶婶们的说法:七木糕点厂的名字,起源于……它座落在七木镇上,围只有这么一家厂子,而且这镇子也不大。所以不可能像在思县似的,还能上纱厂食堂去蹭个饭啥的。
叔叔婶婶们做的饭菜也相当简单:烧一锅清水,上面架蒸笼,蒸笼上是泡过两小时水的大米,大米上铺着泡发好的香菇干和咸鱼干……当然了,香菇干和咸鱼干事先用姜葱酱油盐腌制过。与此同时,再将一只白萝卜削皮切丝、一颗大白菜也切丝,一块儿扔进蒸笼下的清水里……
等到饭蒸熟了,香菇干焖咸鱼也好了,还同时烧了一锅萝卜白菜汤。
最后再往汤里打散四只鸡蛋,再搅成蛋花,洒盐淋点儿清油,这锅汤也是有滋有味的了。
和大家一块儿吃完饭,栀栀略休息了一会儿,就跟着方丽娟和陈跃进去了七木糕点厂。
厂长王进宝是一位中年微胖、满面红光的汉子。
他听说海鸥岛负责人别栀栀来了,很是诧异,连忙赶出来迎接。然后看到方丽娟和陈跃进簇拥着一对男俊女俏的青年过来了?
一时间,王进宝有点儿懵。
——方丽娟和陈跃进已经告诉过他,他俩的上级名叫别栀栀。这别栀栀仨字儿啊,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可现在……
方丽娟和陈跃进将一个年轻美丽娇小的女孩子护在最中间???
能种植出品质如此上乘的糯米的海鸥岛负责人,有可能会是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王厂长你好,我是海鸥岛的别栀栀!”栀栀含笑朝着王进宝伸出了手。
王进宝心情复杂,伸手与栀栀握手,“哎呀小别同志,原来你这么年轻啊!”
栀栀笑道:“上山下乡怀壮志,战天斗地绘新图嘛!别看我们知青年轻小,我们的野心可不小……我们要种出全世界最优质的庄稼,让全国人民都吃饱,吃上品质最好的粮食!”
王进宝呆了一呆,笑了,“是我的不对,我啊……不应该觉得着你们太年轻了,就古板地认为你们不可能比地头老把式还厉害,种出那么好品质的粮食。”
“因为我们有科学技术的支持嘛!”栀栀笑道。
王进宝见识到栀栀的谈吐与气度,疑心顿消,两人寒暄了一番,直接进入了签订糯米供销合同的各种细节。
糯米的价格、供应的数量与时间、定金的交付、尾款的支付,以及运输方式等等……其实方丽娟和陈跃进全都已经和王进宝商谈妥当,甚至连合同都已经拟好。
栀栀和再跟王进宝确认了一次,双方都没有意见,就直接在一式四份的合同上盖了章。
接下来,也是要走同样的程序——四份合同要拿到七木糕点厂的上级,奉县商业局那里去盖章,然后四份同时交给栀栀,再拿去南陵商业局盖局。四个公zhang齐全了以后,奉县商业局、七木糕点厂,南陵商业局、海鸥岛各保留一份。
两家企业的合同与经济往来均受上级监管,将来如发生纠纷,先由双方上级出面协调,达不成一致协议的,再提交法院诉讼……
办完正事儿,栀栀把目光投向了王进宝办公室里的一张……被挂在窗上的黑白合影。
那是一张陈年旧照,照片□□有六人,一个中年瘦削的男人,外加四个青年少年,还有一个年轻最小的,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照片下方写着几个字:
看到董初宏这几个字,栀栀心里有数了。她走到墙边,上前仔细查看那张照片……其他人她也不认识,就盯着照片上年纪最小的那人看,果然认出了李自强的模样儿。
王进宝见栀栀对这张照片感兴趣,便介绍道:“董初宏老师是我的恩师,他老人家在解放前曾经担任过宫庭御厨,后来又在大总统府当主厨,我是他的大徒弟……”
栀栀指着照片上的李自强,笑道:“这人我认识……他就是思县兰香糕点厂的研发科副科长李自强!”
此言一出,王进宝惊诧地瞪视着栀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认识自强的?”王进宝急切地问道。
“是这样的王厂长,这一次啊我们为了推销我们的海鸥岛的糯米,一共兵分三路,丽娟和跃进负责你们厂,我就去了思县的兰香糕点厂……”栀栀也没瞒着王进宝,一五一十地把她在思县兰香糕点厂的经历说了。
王进宝目瞪口呆。
他的眼圈迅速泛红,喃喃说道:“兰香厂……快倒闭了?那、那可是师父的心血啊!张旺到底什么意思……当初费尽心机逼师父让他当了继任厂长,那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为什么不好好的把兰香厂发扬光大?”
这些么,栀栀就不知道了。
王进宝难过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心情,又问,“那自强还好吗?”
栀栀苦笑,“依我看来,似乎在工作上和生活上都不太如意……不过,据我的观察,兰香厂子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服气厂长张旺,他们好像更愿意听李逼科长的话。”
王进宝长长叹气。
“王厂长,当年董老爷子为什么会让张旺接任厂长呢?是在那个时候,老爷子还没有看穿张旺真实的性格与为人吗?”栀栀问道。
栀栀为王进宝带来了故人的消息,在王进宝眼前,她已经不是外人了。
于是王进宝便说道:“反正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奉县思县又隔得老远……我说给你们听也没关系,就是别在外头说太多……”
说着,王进宝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师父老董当年当成宫庭御厨,改朝换代后就在大总统府当主厨了,家底颇丰。解放后在土改运动中,老董聪明的将所有家产全部上缴,换来全家安康。但他老娘舍不得,留下了一颗夜明珠,不过,当时老太太瞒得紧,就连师父也不知道。
十年后,也就是六零年代初的时候,有一次董小军上街的时候,发现路边一幢房子着了火,大家围着房子焦急大喊,说屋里有人。董小军见义勇为冲进火海,救出了一家四口,但他自己也被烧伤。
治疗烧伤的费用不菲,董小军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躺了几天,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师母才拿出了那颗夜明珠,哭着师父去兑成钱,拿来救儿子。可时下这个环境,就算师父手里有夜明珠,又上哪儿去找谁来兑成钱?
最后那颗夜明珠也没有兑出去。
但董小军还是好了——他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那一家四口,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姐弟。那对姐弟日夜殷勤仔细照顾董小军的伤情,中年夫妇就轮流在外头四处求医,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位擅长治烧伤的大夫,小心翼翼地把董小军转去这位医生所在的医院。三年后,董小军终于康复。
但在这三年之中,师父手里有颗夜明珠的事,徒弟们心知肚明。
就在董小军伤好回家后的第二个月,师父突然宣布退休,并且要让张旺接任他的位置,成为兰香厂的新任厂长!
董小军惊呆了。
王进宝和其他的师弟们也惊呆了……
因为张旺不思进取,既比不上十项全能的大徒弟王进宝,也比不上有点偏科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董小军和四徒弟,甚至连本事还没学全但为人勤奋大有前途的小师弟李自强都比不过!
凭什么呢?
当初师父之所以收他当弟子,是因为可怜他的身世——张旺的父亲与师父当年在宫里是同僚,后来在改朝换代战争中不幸死去,留下张旺这根独苗。
董小军怒极,质问父亲,但父亲完全不解释,他一怒之下就又离开了思县……
王进宝和其他的师弟们也忿忿不平,却因为师父的打压,选择了忍气吞声。师父在临终前,董小军也没有音讯,王进宝侍候在病榻前时听师父提了一嘴,说起当年董小军病重那颗夜明珠的事儿……后来师父交代他,那颗夜明珠现在在师母那儿,将来小军回来,让师母留给小军。他又说如果小军一直不回来,就让王进宝多照顾师母。
为着师父的嘱托,王进宝领着师弟们受尽张旺的刁难,也咬牙忍了下来。
两年后师母重病,王进宝去问她,那夜明珠在哪,说当初师父有命,如果小军一直不回来,那颗珠子就由他来保管,直到小军回来,再交给小军……
可师母已经病得迷迷糊糊的不认人了,只说拿走了拿走了。
具体是谁拿走了?
师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撒手人寰。
后来王进宝和师弟们商量,都觉得可能被张旺拿走了。
可这也是没影儿的事,真追究起来对谁都不好。王进宝和四师弟忍受不了张旺,想办法调离,小师弟李自重因为娶了本地媳妇儿,不得不继续留在那儿。
栀栀听了,也觉得有些唏嘘,问道:“直到现在……也没有董小军的下落吗?”
王进宝摇头。
栀栀又问,“那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跟李自强联系?”
“那倒是年年都联系的,”王进宝说道,“过年的时候匆匆见上一面……但这家伙呀,估计是一直报喜不报忧……我也常常在供销社里看到有兰香云片糕卖,真不知道兰香厂已经沦落到快要倒闭的程度了。”
栀栀说道:“李自强人挺好的。”
王进宝点头,“我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坐视不理,我绝不能让师父的心血就这么被张旺给霍霍了!过几天我就找自强问问去……”
说着,王进宝突然问栀栀,“对了小别,我记得你说,这次你们来,一共兵分三路?除了我们七木糕点厂和兰香糕点厂,你还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你们海鸥岛的那点儿糯米到底够不够分啊?”
栀栀笑了,“还有一家叫做巧嫂糕点厂,因为是在我们界南省内的,所以打算明年开了年再去拜访。至于我们海鸥岛的糯米嘛,王厂长你放心好了……我们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属于试探性合作,大家都彼此熟悉一下对方。如果没问题啊,下一年我们的合作可以扩大十倍……”
王进宝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