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睁开了眼睛。
如同溺水之人,在一片幽蓝之中醒来。
她独自面对着黑暗的游戏舱,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充斥着她的口鼻。
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依然还在青山医院里。
还站在太平间,还站在令人窒息的毒气之中。
但是那个拥抱着她的人——
那个。
在她肩头落泪的人。
却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拿玫感到怅然若失。
她试探地抬起手,碰到了自己的肩头。
仿佛那里依然停留着沉甸甸的热泪。
但她的手只碰到了肩头干燥而光滑的皮肤。
她讨厌游戏,讨厌alien。
但多么讽刺啊——
这个游戏却是唯一让她见到valis的地方。
而现实只是索然无味,苍白又无聊。
于是拿玫径自站在游戏舱里,站在一片封闭的黑暗之中。甚至不想要抬手去打开门。
反正外面也不会有……
她的。男朋友。
她眨了眨眼,又打了个哈欠,思考要不要继续睡一觉。
反正万祺的保镖也说过,这里很安全,舱门无法从外部打开。
她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睛。
但突然之间,她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隔着沉闷的游戏舱,那声音微弱而细小。
但它像针一样扎进了拿玫的耳里。
“啊——”
那像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那像是……
万祺的尖叫。
拿玫:“?”
什么鬼。
她侧耳倚在舱门上,试图听清外面在发生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听到。
那一声尖叫,仿佛也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拿玫:“?”
她更用力地压在门上,将自己的全部体重都压在上面。
她渐渐从游戏里苏醒过来,回忆起现实世界的一切。
——虽然那一切都仿佛已经离她很遥远。
示威的人群。
紧急疏散的医院。
即使覆灭的……城市。
接着她听到了“滴”的一声。
她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但已经迟了。
舱门缓缓地打开。
白炽灯的光线像水一样流进了这黑暗的狭窄空间。
医院的休息室出现在她面前。
昔日雪白的、后现代风的宽大房间,此时脏得如同被践踏过的污雪。
墙上满是脏兮兮的手印,可疑的血迹,以及别的无比粗暴的破坏痕迹。
显示屏和投影仪都被砸烂了,破碎的电线散落在房间里。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她面前。
他们都是典型的贫民窟打扮,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或站或坐,动作很惬意。
有人手中还抱着颜丹露的传单。
另一个人背对着她,试图将一张颜丹露的巨幅照片贴到墙上。
这群人里唯一的违和因素是——
路显扬和万祺。
他们背靠着背,被五花大绑起来。
两人都抬起头来,生无可恋地看着拿玫。
拿玫:哦豁。
而在他们身边则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的头发很短,满脸都抹着深绿色的油彩,一双严肃的眼睛凹了进去。他的眼神敏锐而明亮。
这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类,而像是某种凶兽。
这双眼睛凝聚到拿玫身上。
连同他身后无数双……来自贫民窟的眼睛。
拿玫假装毫不尴尬地对他们招了招手:“嗨。好久不见。”
——上一次他们在医院告别的时候,还相约要打倒狗游戏,仿佛化身复仇者联盟。
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只看到了两只背靠背的小粽子。
以及一个即将加入他们的难姐难妹。
马上要被捆起来的拿玫:没错,这就是#我们仨#
万祺:“唔唔唔唔唔唔。”
她像条死鱼一般挣扎着,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当然不是因为她被游戏禁言了,而是因为……
她的嘴巴被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堵住了。
拿玫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万祺在尖叫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满脸油彩的男人向前一步。
他审视地看着拿玫,并没有问她是谁,而只是淡淡道:“把她也捆起来吧。”
拿玫:“不是,这么快吗?我们不先聊两句吗?”
但对方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索然无味地转过身。
背对着她,随意地摆了摆手。
……真是个酷哥呢。
两个满脸油彩的年轻人走近前来。
拿玫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脸。
他们的头发剃光了,两个光秃秃的脑袋,连同整张脸,都被涂成了鲜绿与墨黑相间的迷彩色。
——虽然这意外地让他们很像两只大西瓜。
“看什么看!”一个人粗声粗气道。
拿玫:“你们在cos《现代启示录》吗?”
对方惊讶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
但他们身后的那个高大男人却转过身来。
他嘴唇微勾,对拿玫说:“西贡。”
拿玫:“他妈的。”
男人笑意更深。
“不用绑她了。”他对那两个年轻人说,又回头对拿玫道,“找地方坐着吧。”
拿玫:“嘻嘻,好哦。”
路显扬:“?”
万祺:“?”
为什么说句”他妈的“就能得到vip待遇?
突然有人大喊道:“凭什么不绑她!那你还不快给我松开?!”
拿玫这时才发现,原来人群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精英打扮,同样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路显扬小声解释道:“好像是院长的儿子,偷偷回来拿什么东西的,刚好被抓到了。”
拿玫:“点太背了。”
男人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平静地重复道:“西贡?”
院长的儿子缩了缩脖子,想起拿玫说的脏话。
于是他试探着说:“……太顶了?”
拿玫:“噗。”
男人:“答错了。”
他抬起手。
宽大的手掌中握着一支消音枪。
一枪正中眉心。
对方应声倒下。
男人淡淡地吩咐道:“拖出去吧。”
“是。”
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像拖抹布一样将这具尸体拖了出去。
但他们依然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真实的冲击力——
是多少次游戏都无法比的。
游戏里他们尚且可以安慰自己“都是假的”,但这场杀戮却是再真实不过了。
他们第一次对「死亡」有了真实感。
剩下的三个肉票都看得目瞪口呆。
万祺怂怂地看着那男人,生怕他对自己再来句“河内”。
路显扬则像个毛毛虫一样拱到拿玫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对暗号吗?”
拿玫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求知欲这么旺盛?你是赫敏?”
路显扬的眼睛又亮了:“赫敏又是谁?”
拿玫:“……”
像连体婴儿一样的万祺也被迫拱到了拿玫身边。
她不停地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被堵住的红唇一张一合,凌乱的发丝糊了她一整脸,画面非常限制级。
拿玫同情地将毛巾拔了出来。
万祺深吸一口气。
接着认真地看着拿玫:“你还好吧?”
拿玫:“我看起来不好吗?”
万祺摇了摇头:“你在游戏舱里待了一个星期,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路显扬:“就是为了等你,我们才被这些人抓到了。”
拿玫:万万没有想到。
“你们太爱我了。”她感动地说。
万祺也十分动容,泫然欲泣地说:“你没事就好……玫玫……”
毛毛虫万祺拱进了拿玫的怀里。
画面非常之姐妹情深。
路显扬则一脸麻木地坐在背后,仿佛毛毛虫长出来一根卷卷的猪尾巴。
突然他冷不丁地说:“她联系不上她爸爸,没钱付工资,保镖都跑了,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医院里了。”
拿玫:“……”
万祺:“……狗直男。”
拿玫:“呵,女人。”
她无情地将毛毛虫万祺推开了。
万祺尴尬且柔弱地挺了挺胸:“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拿玫冷漠脸:“就知道你不是真的爱我。”
她正打算再喷万祺两句,一阵食物的香味,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又一个油彩青年出现了。
他推着一张雪白的病床。
滑轮在地板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刺耳声音。
这声音和画面都是如此眼熟,拿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